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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蒙古古都遗迹:秦牧
 
吉普车在大草原上迅速行驶的时候,真像是一匹烈性的骏马,它纵情驰骋,跳跃咆哮。遥远处一队骆驼,一群羊,一个丘陵,一面湖泊,一霎眼就移到眼前来了。车轮过处,草原上的野禽展翅飞翔了,土拨鼠惊慌逃窜入洞了。人坐在车里,颠簸得就像婴儿躺在摇篮里一样。当我们在蒙古人民共和国的西南部,访问过洪吉尔图温泉疗养院,鄂尔浑大瀑布,取道哈尔和林回首都乌兰巴托的时候,我的心怦怦地跳,老是在想:呵,这著名的哈尔和林,历尽沧桑,今天它是怎么一个样子呢?

  哈尔和林,也许今天世界上知道它名字的人数量已经很少了,中国,甚至蒙古自己的人民,熟知它的事迹的也并不是很多了。然而,七百年前,它却的的确确曾经是欧亚大陆烜赫一时的中心。在中国的史书上,简称做“和林”的,就正是这个地方了。

  十三世纪,当世界史上空前庞大的蒙古帝国在东方崛起的时候,蒙古族占领的土地,最辽阔时,曾经东起朝鲜半岛,西至波斯小亚细亚和俄罗斯南部,南至中印半岛和南洋群岛一部(爪哇),北至贝加尔湖,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秣马厉兵,东征西战扩大他们帝国版图的时候,这个哈尔和林,一直是他们活动的中心。选择哈尔和林做首都,并在这里正式筑城的,是成吉思汗四个儿子之中的继位者窝阔台,但是成吉思汗自己,老早就曾经率着部众在这一带活动过。窝阔台定都以后,历经好几个大汗,这里都一直是蒙古帝都,直到元世祖忽必烈,才迁都到燕京。忽必烈迁都的原因,除了因为他率兵攻宋,亲眼看到中原的富庶繁华,觉得燕京是一个建都的好地方之外,也可能由于:他的帝位原是夺来的。当他正在中国鄂州地方作战的

  时候,大汗蒙哥死了,部众推举哈尔和林留守皇弟阿里不哥继位。忽必烈赶紧回师来和兄弟争夺大统,经过五年的战争,忽必烈获胜了,在哈尔和林登上了宝座。但是,他破坏蒙古族的“忽烈而台制”(大会议)的行为,却引起了各个藩王的严重不满和武力反抗。窝阔台的长孙海都,联合好几个藩国和叔父忽必烈展开了长期的战争。在这种情形下,忽必烈当然会想到,迁都到比较遥远而又在自己力量严密控制下的燕京,是比较妥当的了。

  在哈尔和林成为欧亚大陆中心,蒙古大汗们在这儿发号施令的时候,它究竟是怎样一个样子呢?在中国的史籍中,记叙它是一座筑着四个城门的小土城。城内有两条大街,一条叫做“回回街”,居住着商贾,一条叫做“契丹街”,居住着工匠。东门买卖粮食,西门买卖山羊绵羊,南门买卖牛和车辆,北门买卖马匹。这种记载自然有相当可信部分。元朝把燕京定为大都以后,也在燕京设马市、牛市、羊市、人市(贩卖奴隶),分别进行买卖。我在乌兰巴托看到一些当地出版的汉文书籍,里面关于蒙古历史部分,描叙当年哈尔和林,则比较繁华一些。那里面说,那时这座城市麇集着来自欧亚各地的能工巧匠,耸立着各种华丽建筑,还有喇嘛庙,回教堂

  ,基督教堂等等,十分热闹。把这些记载综合起来看,也许是更接近实况的吧。当时的蒙古帝国的王公将帅们,他们的剽悍军队所到之处,虽然杀人如草,动不动就屠城洗劫,但是他们的确是尽量留下工匠,并且把大批工匠搜罗到他们的统治中心去的。他们也的确是遵从大汗的命令,保护各种宗教,鼓励一切宗教,为他们的统治效劳的。

  这座七百年前烜赫一时的古城,在整个元朝时代,虽然帝都迁移了,它却仍然保持着相当重要的地位。当时意大利的大旅行家马哥波罗,就曾经访问过它。至今,《马哥波罗游记》中还留下关于此地风光景物的描写。后来,它是怎样变成废墟的呢?原来,朱元璋的大明帝国建立了,把元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托欢铁木耳驱逐出塞外。但是,战事并没有从此了结,托欢铁木耳集兵反扑。这个在元朝历史上著名荒淫的皇帝败亡以后,他的儿子又继续在哈尔和林整军经武,和大明帝国的军队不断交战。起初,朱元璋的部将并不是每战皆捷的,例如在洪武五年,大将徐达率军十五万进攻哈尔和林,就曾经大败逃回。此后,战争绵延不绝。但一个腐朽了的帝国终究敌不住一个新兴的帝国。因此,据蒙古自己史籍的记载,一三八○年——也就是朱元璋登位的十二年后,明朝的军队终于攻入哈尔和林,并且放了一把火把这个城市烧个精光了。

  后代的蒙古人当然会缅怀哈尔和林繁盛时代的风光。马哥波罗的游记在这方面倒给了他们一些满足。那位在中国住了十七年,在亚洲各地一共逗留了二十二年的马哥波罗的确不愧为大旅行家,他把当时东方各种重要的事物都描述到了。记得一九五四年,当马哥波罗诞生七百周年的时候,意大利特地为他出了纪念邮票,除正面头像外,左面是一根威尼斯狮头柱,右面是一根北京龙头柱;邮票上还赫然有四个中国字:“欧亚联璧”,这四个字倒是很好地赞扬了马哥波罗的功绩的,他着实使当时的西方人更多地理解东方。

  也正因为在他的游记里描绘了不少重要事物,因此,他也为东方好些国家保存了若干史料。蒙古人根据那部充满传奇色彩的游记对哈尔和林的刻划,制成了好些模型。我在中央省省会宗莫多的博物馆里看到一个模型,它表现的是一座欧洲式的宫殿,殿前的广场上,有喷水池,还有长着翅膀的天使,在两旁,则有一些悬空的,很像是戏院包厢的房子,看到这完全欧化了的景物,不禁令人疑信参半。六百年前,马哥波罗的游记以它的奇特的情节风靡了欧洲,成为继《格列佛游记》(大人国,小人国的童话)之后的畅销书。但是,人们普遍认为那里面描述的事物是浮夸矫饰的,马哥波罗临死的时候,神甫甚至因此定要他忏悔。马哥波罗虽然不肯忏悔,但是从宗莫多博物馆里那座哈尔和林宫殿的模型看来,这位大旅行家的描绘不见得是尽如其实的吧。欧洲建筑师虽然可能到哈尔和林来设计宫殿(因为当时的游牧民族自己不会有太多的建筑师),但要说在蒙古大草原上矗立起来的完全是一座欧洲式的宫廷,怎么是可能的呢!

  几个世纪前的事迹如烟如雾地飘散了,当年的哈尔和林究竟是怎么一个模样呢?蒙古人不满足于一切书面的材料,又曾经进行过考古发掘,在这儿,他们掘出了一些巨大的圆柱,一些陶制的水渠……这些六七百年前的地下文物,使人依稀想见这片平静的草原上当年宫殿巍峨、人声喧沸、商旅云集、战马纵横的景象。

  当我们的吉普车朝着哈尔和林进发的时候,我思潮起起伏,想着这一切,心怎能够不怦怦地跳呢!我是以一个中国客人的身分来访问的。当我们各自的祖先都还受着剥削制度、大民族主义的枷锁束缚着的时候,那些帝皇卿相,大汗王公,他们怎能够不互相侵凌,弱肉强食呢?饱了欲壑的是一小撮贵族,生命涂炭的是大量的百姓生灵,这对于中国的百姓,对于蒙古帝国的百姓,原本都是一样的。当年的蒙古贵族,他们率领的军队侵入中国以后,屠城洗劫,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们曾经把南宋帝后陵墓一一发掘,掠夺了一切宝物之后,又把那些骸骨和牛马的骨头拌和起来埋葬。甚至在战争完全过去以后,他们还规定了:杀死一个无辜汉人只需赔驴一头。而大明帝国的皇帝大将们呢,当他们利用群众反抗外族压迫的怒潮,夺得了权力以后,挥军进入蒙古的时候,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里面也自有极其残酷的杀戮,一把烈火把哈尔和林烧成了废墟也就是一个例子。几百年的时间像潮水那样奔腾流逝了,今天的我们,和蒙古朋友一同去凭吊这古都遗迹的时候,自然不必为那一切帝皇卿相、大汗王公们的所作所为而负疚,但我却不免为古代一切善良无辜的牺牲者而情绪翻腾。况且,我们是从颇为宁静整洁的乌兰巴托绕一个大圈到这儿来的,一个现代国都和一个古都废墟的对比,该是多么的强烈!和我们同行的,除了蒙古人,还有东欧人,一同去访问一个中古时代的战争遗迹,那种“抚今思昔”的心情,自然是免不了的。

  两驾吉普车鱼贯驶进一个平坦的草原,蒙古中部的草原,虽说是绿草萋萋,一望无际,但是却到处起伏着倾斜度不大的丘陵。这哈尔和林地带可着实是莽莽苍苍的平野,它的地形,使人不禁想起华北大平原。汽车驶到鄂尔浑河畔停定了。我们走下车来,看到这条大河横腰筑了一条拦河坝,五月时节,蒙古一般河流的水量都不会很大,但这儿由于有一条拦河坝,坝前的河面突然宽阔了,清清的河水像一幅闪光的锦绸,漫过坝面,浩浩荡荡地奔泻,巨响如雷。我们站在坝旁的附带建筑物上面,纵览河上景色,深深领略到这儿的一种粗犷之美。陪同我们一同游览的一位蒙古小说家告诉我们,这项水利工程是中国支援建设起来的,一切工程师、工人和器材,都来自中国。工程建成以后,引水进入各条干渠支渠,已经使广大的草原变成了良田。这些事情使我们感到衷心喜悦,我们以大坝为背景,和蒙古朋友亲热地并肩照了相。

  当我们走上河岸,想回到汽车去的时候,遇到两个中国老乡,他们拿着钓竿,要到上游去钓鱼。彼此一听到乡音,就热烈地攀谈起来。他们都是建筑工人,不久行将期满回国。他们热烈探询国内的状况,并且告诉我们,鄂尔浑河里鱼产十分丰富,一二十公斤的鱼,也并不难钓。我问他们,钓到的最大的鱼是哪一种,他们毫不犹豫地说是鲨鱼,其中有一位说钓过一尾三十多公斤的。这个答案也许使人们感到奇特吧,为什么淡水河里有鲨鱼呢!但是我想这是极有可能的。在蒙古中央博物馆里,我们看到许多鱼的标本,都很像海鱼,蒙古在太古时代曾经是海,历经沧桑变化,陵谷迁移,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在石头里还是到处可以找到海产生物的化石。一些海鱼由于环境的变化和后天获得性的遗传,适应了淡水的生活。像贝加尔湖之有淡水海豹,淡水龙虾,淡水鲨鱼,中国四川之有淡水水母一样,是并不怎样奇怪的。

  和两位中国工人依依握别之后,我们又登上吉普车,向遥远处一座城堡模样的地方驶去,汽车越往前开,越发使人感到这片草原的平坦辽阔了,极目眺望,四处都见不到边,蓝天如罩,盖住了这辽阔得奇异的大地。“平沙无垠,夐不见人。”这些描写古战场的文字,如果把“平沙”二字易成“草原”,真是贴切不过了。成吉思汗的儿子,当时选择建都的地点是煞费一番苦心的,这儿既靠近鄂尔浑河,地势又是这样的平坦辽阔,几十万人马在这儿操练,也该没有一点儿局促吧。那些十三世纪时代的建筑物,现在在地面已经不可复见了,散落在这片巨大无边的草原上的,是一些零星的蒙古包,活象一朵朵蘑菇,还有一座现代化的牧民文化宫,一个加油站,它们的体积和这巨大的草原比较起来,都显得异常渺小。唯其这样,那座巨大的城堡似的四方形建筑物,就越发显得是最触目的东西了。

  我们的汽车,直朝这“城堡”驶去,听蒙古翻译的介绍,才知道这原来是十六世纪时代留下来的寺庙,名字叫做“额尔德尼昭”,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喇嘛在里面念经礼佛了。偌大一座城堡式的建筑,只有一个管理人带同他的家属在那里驻守,平时寺庙是四门紧闭的,要找到那个管理人才能够进去。

  汽车越驶近“额尔德尼昭”,越发令人感到它的雄伟气势,它是等边四方形的城堡式建筑物,高高的墙壁,每隔一定的距离就嵌进一个类似北京北海公园的白塔那种样式的佛塔,在四角处又在角塔之外再建几个塔,四围的塔总数是一百零八个。每一面“城墙”中间有一座大门,很像是城门,在“城堡”外,是一点也看不到内部建筑的模样的,但是光看这个外貌,就足够使人想见里面的气派了。那不是随便可以容纳几万人,当年大喇嘛们可以在里面为所欲为的地方么?虽然现在这些墙壁有些已经剥落了,白塔有些已经崩颓了,但你仍然可以依稀想见它香火鼎盛,晨钟暮鼓响彻遐迩时的热闹景况。

  汽车驶到了西面的“城门”,我们下来出力地敲着门环,阒无反应,只见里面的乌鸦成群飞起,我们的汽车又驶到北面的“城门”,再用力擂门,仍然没有反应,于是又到东门去,不但擂门,翻译还用蒙古语大声地叫喊了,里面依然毫无声息。那情景,倒像是里面完全没有人居住一样。这时,另一部吉普车还没有赶到,我们的司机只好把汽车驶到加油站去,在那里一面加油,一面等候蒙古领队和东欧客人乘坐的那部汽车赶到,再行结伴寻访。

  蒙古的这种加油站占地很大,好几个巨型的圆筒油箱整齐地排列着。管理这种加油站的通常只有一个妇女,她就坐在一座小木房子里管着油擎。当司机在木屋前忙着加油的时候,我遥望着这茫茫草原,看不到几个蒙古包,更看不到几个人,只有那沉寂的寺庙像历史的幽灵似的,在烟霭中巍然峙立。真是难以想到这里在十三世纪时代,曾经有一座威震欧亚的城邑,各国的商旅都在这里麇集过。这个废墟的荒凉更加使我想起乌兰巴托的美丽,乌兰巴托那一幢幢奶黄色、天青色、浅蓝色、银灰色的楼房,那苏赫·巴托尔广场的晨曦,那神态悠闲的行人,宽广整洁的马路,那夜里闪闪发亮的霓虹灯管,此刻是格外的令人想到了!一个废墟与一个比较现代化城市的对比,那距离可以说是够大啦!

  不久另一部汽车赶到了,那位蒙古小说家告诉我们,已经找到“额尔德尼昭”的看守人,我们的吉普车就向那座群鸦乱飞的寂寞“城堡”驶去。这回,看守人已把大门打开,迎候着了。这是一个态度安详的中年人,穿着标准的蒙古袍,腰间束一条绸带,脚上踏一对短统皮靴,他还牵着他的女儿——一个十岁左右、很聪慧的小姑娘向我们热烈地表达了欢迎的盛意。

  走进那个“城门”,一个宽阔的天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这里面可以说又是一个小型的草原,除了西北角有一列庙宇外,其余地方都荒废着;绿草如茵,夹杂着一堆堆的瓦砾,在草地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蒙古包,这就是看守人一家的住宅了。外面敲门时里面是不一定能听到的,因为声音传达到这辽阔的小型草原,难免变得异常微弱。我想哈尔和林偌大一片地方只存下这座巨大的建筑,而它又已经荒废了,里面只住着一户人家,这位看守是个恬静悠闲、熟知史事的中年人,紧紧跟着他的又是一个聪明乖巧的小姑娘!这种情景,使我们仿佛到了一个中世纪传奇般的境界。那个小姑娘对来访者极其热情,她向我们喃喃说了许多话,可惜,除了问候语以外,其它的我一句也不懂。她热情地拉住我的手,亲热地和我并排走着。一路我们互相瞅着,微笑着。

  看到一群生人走了进来,庙宇屋顶上飞起了大群乌鸦,我仔细一看,不但地面上乱草纷披,屋顶上也有一些地方长出青草来了。五月时节蒙古仍然寒风飒飒,一路走着,大家的衣襟腰带都迎风飘卷,走到近庙宇处,那看守人站住了,指着地面,激动地讲了很多话,我低头一看,见到地面用石头铺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其中几处有大钻孔痕迹,听翻译叙述,才知道他说的是:自从哈尔和林古城毁于兵燹,到十六世纪的时候,又有一个笃信佛教的大汗想来重建名城,但是,他主要只是建成这宏伟的“额尔德尼昭”,他当时连自己的大金帐也搬到庙里的旷地上,足见宗教信仰之深了。这石头铺成的圆面,就是大金帐的遗迹。石头与石头的缝隙处虽然野草摇曳,但是这个帐基还是清晰可辨,它比现代的普通蒙古包的基地,大概是要大五六倍的。

  看守人率领着我们继续向前走,来到了几座大体还是相当完好的佛殿跟前,他搬去了木“栏马”,取出了一大串钥匙,打开了一处处的佛殿和旁边的耳房,让我们参观。各种佛像的制作是极其精巧的,给人以金碧辉煌、神采生动的印象。供桌上面,有各种精美的瓶碗、镶银的法螺、各种法器,和残存的坚果。在耳房里,则挂着一些佛像,以及哈尔和林古城地下发掘出来的陶制水渠之类的文物。

  我亲访哈尔和林古城遗迹,在那茫茫草原之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些东西了。当我们重新踏着荒草,走向这城堡式建筑的大门的时候,我不禁想起郁达夫的一篇游记来。他在游览马来亚古城马六甲以后,曾经表达过想和一个古代鬼魂烹茶夜谈的愿望,虽然世间根本不会有鬼魂,这愿望照常情来说是荒诞的,但有时漫游古迹,人的确会涌起“会一会古人,会一会来者”的奇异的念头。我想,如果能够有一个十三世纪时代活到现在的人,亲口告诉我当年这哈尔和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该多好呵!成吉思汗是怎样举着他的象征权力的大纛在这里发号施令的?忽必烈是怎样带着千军万马从这儿迁都的?元代中国南方的汉人兵卒常被谴戍到这里,他们又是怎样听雁唳而神驰乡井,对月华而怆然泪下的?两个帝国的大军又是怎样在这城下鏖战,腾起了漫天烽火的?……时间像是潮水那样喧哗流过了,好些往事我们已经不能一一知道它的细情末节。现在我们在这片莽莽苍苍的草原上徘徊,虽然也像前代的人们在别的古迹上盘桓似的,会想到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鹧鸪飞”一类的诗句,虽然也有以“浪淘沙”“望海潮”等词牌填一阕寄慨兴亡的词的念头,但是更多的却是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前来访问的严肃感情,因为已经跨进了新时代,我们才会以这样旷达的心情来游览这样的古迹,像在博物馆里看生物化石那样看中世纪历史的陈迹。这样一想,我就深深地感到挽着这蒙古小姑娘的手,就像是挽着一切亲切对待我们的国际朋友的手一样。

  我充满了激情,俯身拾起了一枚哈尔和林的小石子,珍重地把它揣进衣袋。我是从不玩古董的,但是这样的古董,我倒愿意保有一枚!直到和那个安详恬静的古庙看守人,和他的小女儿殷勤道别,汽车重新向那昔日殿阁嵯峨,今日芳草萋萋的大草原进发的时候,我还在不断地玩着那枚小石子。心想:回到国内以后,在狂风暴雨的夜里,在月白风清的夜里,我有时也会拿出这枚小石子来端详端详的吧,它将使我想起哈尔和林,想起历史的残酷和新时代人类生活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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