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记忆》是作家肖复兴最新创作的一本回忆录式的长篇纪实文学。书中记录了作家在时隔22年后，重新踏上北大荒的感受以及曾经的青春记忆。
与以往注重历史和政治角度去审视知青这一段特殊经历的知青文学不同的是，作家更注重的是从情感和自然的角度去审视知青的过去，因而，《黑白记忆》在具有了一种历史感、责任感的同时，又具有了一种感人的力量。
我更注重从自然和情感去反思
信息时报：在我的记忆中，关于知青题材方面的作品您已经写过好几本，比如，《啊！老三届》、《绝唱老三届》等。请您谈谈，您最新推出的这一部描写《黑白记忆》，与您以往创作的知青题材作品有什么不同？而且，在《黑白记忆》一书中，您加了个副标题———我的青春回忆录，为什么要特定地强调“我”这个个体呢？
肖复兴：《啊，老三届》、《绝唱老三届》、《黑白记忆》三部作品的写作背景都同是知青。前两部写的是知青刚插队时和知青刚返城时的经历，知青刚插队时有很多的理想和困惑，知青刚返城时，年龄偏大，又有了孩子，日子过得非常不易，这是知青这一代人很难忘的两个艰难时期。这两本书是在采访别人得来的材料基础上写成的，书的主角主要是别人，而我只是个处于旁观者的角色。
在写《黑白记忆》这本新书的时候，我首先考虑如何不重复自己。我选择了不同以往的创作时段———写知青插队时的经历，以我自己的亲历为中心点，以追忆的方法述说，虽然也写了别人，但这些别人都全是和我有联系的人，这样就能够通过对比更深入到自己的内心。我希望我这本书能够做到这样两点：一是融入我个人的经历和情感，尤其不回避自己在那个残酷的青春岁月里曾经犯下的过错。二是增加一些思考的分量，而不仅仅是回忆和怀旧。
信息时报：请详细谈谈您所说的思考的分量？而这些思考的分量就是您这本书与别的知青文学作品不一样的地方吗？
肖复兴：对于一代知青，北大荒是无法回避的一个特殊的字眼，它几乎成为了一代人宿命般的象征或隐喻，不可能如吃鱼吐刺一样，把它们从自己的生命和历史中剔除干净。但在我们的知青文学中，大多是从历史和政治的角度去反思，而我的《黑白记忆》更多的是从自然和情感上去反思。
知青跟农民和土地是紧密相关连。但在我们的知青文学当中，对当地的农民几乎没有描写，多数都是限于对知青的生存状态的状描上。但是在当年，54万知青浩浩荡荡地开进北大荒，如今绝大多数已经返城，而当年比54万知青还多的农民却还生存在那里。我在书中着墨于对当地农民的情感描写，我觉得这样再现知青，才更全面，更立体化。
知青与土地的关系是索取和被索取的关系，我们插队的大兴农场旁边是七星河，当年河水非常清澈，有几百米宽，现在却变得非常瘦弱，两岸的湿地遭到了破坏，正在无可奈何地减少，而知青用青春热血乃至生命扑救荒火保护下来的底窑那片林子，如今彻底没了……残酷的自然现实和社会现实，如此相辅相成地折磨着曾经真诚地为这片土地献身的人，这让我们对当年知青一代人的青春价值也许该做出更多的审视。
记忆是对今日思索的种子
信息时报：在《黑白记忆》一书中有个副标题《我的青春回忆录》，近年来，以“回忆录”的方式写作的作品非常之多，请谈谈您对这一文学现象是怎样看的？
肖复兴：法国哲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认为记忆是一种唤回，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则认为记忆是一种恢复。其实，无论是唤回，还是恢复，记忆存在逝去的岁月那里，不是容易被我们遗忘，就是处于沉睡状态，如果不是经过我们有意识的去唤回它们，恢复它们，它们就会永远那样沉睡在那里，被我们自己更被时间所遗忘。在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年代里，回避记忆，抹掉记忆，热衷于失去记忆，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我觉得习惯忘却，没有记忆能力的民族，便容易得过且过，暖风熏得游人醉，沉醉在现实的灯红酒绿中狂欢。
写回忆录，如果能在历史、社会、人生等方面提出许多精辟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并没什么不好。因为，记忆可以是和过去相会的一种形式，也可以是面对今日思索的一粒种子。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一代的青春史是一部共和国的断代史，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值得反复咏叹，如同前苏联描写卫国战争的文学作品，已经是第三第四代人在写了。
好文学应该从心灵到心灵
信息时报：知青那个年代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但读您的《黑白记忆》却能有种很亲近的感觉。我觉得能让读者产生这种感觉与您采用了长篇小说的叙事笔法和结构有很大的关系，您把知青这段难忘的日子装到一个访问式的框架中，让读者跟随您的眼光和脚步去阅读北大荒，这样就使书的内容、故事和情感都有了让人信服的真实性。
肖复兴：《黑白记忆》是一本回忆录式的长篇纪实文学，记录了我在时隔22年后，重新踏上北大荒的感受以及曾经的青春记忆。如果零敲碎打，也许仅仅写成了怀旧的断章小品，至多也是一个拼盘罢了。而用长篇小说的叙事笔法和结构，让全书28个故事，每个都独立成篇，但始终有一个主线贯穿其中，人物塑造和细节的注重以及前后的贯穿方面，形成了一个整体感，这样才能够容纳一代人的青春，一段共和国的历史，从而使该书具有更强的历史感、责任感、真实性和可读性。
历史与现实本来就是藕断丝连的，如果让读者跟着我的眼光和我的脚步，就很有现场感，亲历性，真实性。我以为，无论什么样的写作，读者最后看的还是作者付予作品的情感是否真诚真实，在这本书的写作中，我是希望起码能够袒露自己内心的一部分，也希望能够深入到他人的内心世界的一部分，而真正好的文学应该是从心灵到心灵的。
记忆像有棱角的黑白木刻
信息时报：浓黑的书封上印着“黑白记忆”，黑白为白色，记忆为黑色，还有那黑白线条的草房图画，在色彩的强烈对比当中，飘荡出了一种沉重的残酷美。这让我觉得这本书从书名开始，就贯穿着一种黑白对比，一种对青春和记忆的深刻揭示。
肖复兴：在北大荒，黑土地很有名，大雪也很有名，小说的名字就含有这两种意思。《黑白记忆》就是关于北大荒那片黑土地上纷飞着雪花一样的那些黑白记忆，北大荒的荒凉，北大荒人的朴实，一代知青渗透在北大荒的悲凉青春，都全是那个年代抹也抹不掉的记忆。
从北大荒走了一遭回到了北京后，我总是想为这片曾经让我付出过青春的北大荒写点什么。所以，回来之后那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一种晕船一样的感觉始终缠绕着我，虽然，脚已经上了岸，心还颠簸在那里。那些日子，我几乎天天画画，画了好多关于北大荒的画，全是这次回北大荒的情景，草垛、树林、庄稼……很古朴的背景。一幅幅，挥之不去，用以来排遣自己的心情。
在《黑白记忆》成书时，我把自己画的黑白线条画穿插进书中，为的是让曾经的青春与记忆，就像有棱角的黑白木刻一样，既沧桑，纯洁，古朴，又残酷，温暖，厚重。
对农民多一分关照知青的回忆才更有分量
信息时报：农民在你的回忆录中占据了很大的篇幅。我发觉你尤其是对其中的两个农民，一个是铁匠老孙，一个是木匠赵温，更是不惜笔墨。您为什么会如此着意状描这两个农民呢？
肖复兴：在那段艰难的岁月，与我们相濡以沫的农民就是知青心中一碗垫底的酒呀。而铁匠老孙和木匠赵温这一碗垫底的酒在我的身边散发得非常浓烈。他俩在我落难的关键时刻，给了我无私的温馨和关怀。他们给予我的，至今我很难忘怀，也不能忘怀。如果说我以前的知青题材作品写的都是以爱情、友谊以及自身的努力为主，而现在的这部小说却更注重写农民的善良，以及对我们知青的帮助和仗义。是他们对我们的无私帮助，让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知青像候鸟，在北大荒呆了几年，付出了青春代价，就远走了。但当地的老农民，一辈子呆在那里，我觉得对农民多一分关照，知青的回忆才有了分量，否则知青的回忆就仅仅只能是知青的一种自我关照。
如果我们真的想知道北大荒含有的成分，想弄清楚北大荒那块土地的变迁史，想探索那个时代跌宕起伏的知青史，我们就应该记住他们———那些在北大荒这块黑土地上默默生存默默奉献的老农民。
农民立场应该是人生的态度
信息时报：您写过这样一段话：“如果说，在北大荒所有日子里，发生过的许多可笑的事情，都可以抹杀或否定，只有两点除外：一点是我们从当地农民那里学到的立场，一个便是我们的爱情了。如果没有了前者，我们的人生真的一无所获了。如果没有了后者，北大荒真的是一片荒原了。”请您谈谈文中所说的立场，以及这种立场对您人生的影响。
肖复兴：这次我回北大荒，最想见两个人，就是转业官兵老赵和老曹，他们在文革期间被当成“假党员”挨批斗，当时我还写过批判他们的小话剧。但提起那段往事，他们非常宽容，总说责任不在我们，在那个时代。平反后，农场曾想补偿他们一点所谓的“血”钱，但他们坚决不要。参加过孟良崮战役的老曹说，当时我的战友们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土地，尸体填平了整个战壕，谁都没要过“血”钱，我怎么能要？这就是来自底层的最朴素也是最坚定的立场，在饱受迫害和折磨的时候，这种立场和信念也没动摇过。
当地农民虽然生活在最底层，他们也许很容易被人所忽视或者忽略，乃至湮没，但他们却从不怨言，一味付出自己，却不求回报，而且对人生总是怀有感恩的态度。我觉得农民的这种立场就是我们应该保持的对待生活的一种基本态度，尤
其是对生活在城市的物化里的年轻的一代，这种生活立场和态度更具有一种现实的意义。
信息时报：历史一直在前进着，而您本人离开北大荒也已经有20多年了，现在重新审视北大荒，您觉得“北大荒精神”应该是什么？它还具有着什么现实意义？
肖复兴：以前我们说“北大荒精神”是艰苦奋斗的开荒精神。现在回过头来，同它保持一段距离再看，我觉得还应该看到它的“遗患”，包括对自然生态的破坏，还有我们这代人整个青春的残酷付出等等。这里面有人战胜恶劣环境的骄傲，也应该有人面对历史和自然的反思。这样的“北大荒精神”才算完整，才有厚重感。
作为一个将青春岁月埋藏在那片繁衍了悲欢离合故事的黑土地的知青，我无法忘记它的过去，无法忘记依然生存在那里如今已是一脸木刻般皱纹的老知青，无法忘记当年和我相濡以沫的当地老农，所以，我真诚地祝福他的未来，新的一代的生活应该比我们更好。本版采写潘小娴
作家简介
肖复兴：北京人，当代著名作家，1982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曾在北大荒插队6年，当过大中小学的教师6年。现任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已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报告文学集、散文随笔集和理论集80余部。近著有《音乐随笔》、《音乐的隔膜》、《聆听与吟唱》、《遥远的含蓄》、《浪漫的丧失》等。曾多次获得全国及北京、上海优秀文学奖。《音乐随笔》获首届冰心文学奖。
作家肖复兴创作的纪实作品《其实，奥运会已经开始》日前由新华出版社出版。该书收录了曾经做过10年体育记者的肖复兴对体坛风云人物刘翔、姚明、王治郅、罗雪娟以及瓦尔德内尔、刘易斯、乔丹等50余人的印象记。昨天，肖复兴接受专访时表示，奥运会即将开始，他希望这本书能够是献给北京奥运会的一个小小礼物。（更多精彩新闻 请访问京华网www.jinghua.cn）
>>缘起
勾勒30年体育史
肖复兴曾当过10年体育记者，采访过1992年巴塞罗纳奥运会、亚运会、国际友好运动会和一些世界单项锦标赛，与国内外不少运动员有过直接接触。“我最初写体坛人物，开始于上世纪70年代末，比如写郎平。最近的是写参加今年圣火传递的人，比如罗雪娟。在这本书中，我将这30年所写的体坛风云人物串联在一起，希望能粗线条地勾勒出改革开放30年体育史的一个大致轮廓。”
所谓走的人多了，才走出一条路，正是这样一代又一代体育人的传承，才走到北京奥运会的今天。肖复兴说：“我们不该忘记这些人。当然，这只是我的希望，能不能够达到这样的目的，还要看读者的评价。我确实希望能够写出这些体育明星褪去光环之后更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一面让他们和我们普通人贴近，这一面属于命运和人生以及性格和心灵，而这应该是文学区别于新闻的重要方面，是作家应该做的事情。”肖复兴说：“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是献给北京奥运会的一个小小的礼物。体育和奥林匹克的美好在奥运会开幕的那一刻，带动我们一起变得美好起来。我希望这本小书能够传达我们这份共有的美好感情。”
>>创作
关注细节甚于成绩
回忆当初的采访与写作，肖复兴说：“和运动员熟悉了，你就觉得运动员特别可爱，比起采访社会上的其他行业人士，运动员容易让你感到真实。当然，要想写好他们，采访很重要，需要耐心和设身处地的理解。比如写《国际大师和他的妻子》，我一共前后到刘文哲家里去了六次。写《剑之歌》的时候，我专门去南京到江苏省体工大队住过一段时间，还分别多次到栾菊杰和她的教练文国刚家中去过。采访他们的过程，是一种难忘的交流，让我看到他们光鲜外表后面鲜为人知的东西，成功背后的艰辛乃至悲欢离合的辛酸。”肖复兴说，许多采访都给他留下了美好记忆，“有一次我采访完瓦尔德内尔之后，送他一枚印有中国字样的大红灯笼纪念章。这时一大帮外国记者围上来，我便挤出人群。没想到，他挤出人群追上我，从他的挎包中摸出一枚瑞典纪念章回赠给我。这个细节让我感动，一个好的运动员应该有好的修养和品质。”
《其实，奥运会已经开始》书中收录的多篇文章是肖复兴1992年作为《新体育》杂志的特派记者前往巴塞罗那奥运会采访写作而成的，但这些稿件综合了叙事、抒情、分析、评价等形式，使得它们并不像报章上常见的新闻。肖复兴说，这得益于他的作家身份。“作为作家，关注更多的是赛场之外所发生的事。我这样要求自己，赛场上的事，尽管交给记者就行了，而赛场之外则要看你的本事了。赛场之外，不仅包括当天的比赛，而且要上溯到运动员的童年，他们人生中所发生过的事情，都在你所关心的范围之内。作为作家，我关心细节远远甚于成绩。”
对于以前写的文章，肖复兴表示他是不悔少作的，“这次编排这本书，对以前的文字，我没做任何修改。需要添加的新内容，我都在文章后面添加一则附记。回头看过去自己的脚印，总有些幼稚单薄，甚至歪歪扭扭，但那时的激情却是现在再也没有的了。”
>>运动员
最关心栾菊杰和奥蒂
对于这些体育名将，肖复兴有自己的评价：“运动员当教练，我以为郎平最出色；运动员经商，李宁应该是谁都无法比拟的翘楚；论在全世界的影响力，无疑当属姚明；而要论此次北京奥运会压力最大的，则要说是刘翔了。”
书中收录了很多运动员之间的精彩对话，有读者阅读后怀疑是作者虚构的。对此，肖复兴给予否认：“应该说都是他们说的，我做的工作是剪裁和集中。别小瞧了运动员，他们当中有人很有性格和见识，很会说。你看现在姚明和刘翔的表达多出色呀。”
同时，书中还写到宋世雄、年维泗等一批幕后人物。肖复兴认为，有了他们这些幕后英雄的存在，体育才完整。体育的涵盖面非常宽，并不仅仅只是赛场上的风云人物。“我们不要忘记他们，特别是在奥运会在我们家门口举办的时候。”
在北京奥运会中，肖复兴表示他对很多运动员都非常关心，“最关心的是栾菊杰（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夺得女子花剑冠军，为中国摘得第一枚击剑奥运金牌，今年将代表加拿大参加北京奥运会）。她今年已经50岁，还要参加如此激烈的比赛，确实让人敬重，也让人为她揪心。我也很关心奥蒂（斯洛文尼亚田径运动员，前牙买加选手）。不过她没有通过斯洛文尼亚的奥运选拔赛，很遗憾。”
>>奥运会
田径让人荡气回肠
在肖复兴看来，奥运会的魅力首先体现在锱铢必较的激烈比赛中。这种比赛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正公平公开进行的，它体现了人们对不完美乃至丑恶的现实生活的一种对比和理想。奥林匹克运动将战场化为绿茵场，呼唤和平和友谊，增强人们面对战争、金钱、种族主义等侵蚀的力量和信心。
在所有项目中，肖复兴最喜欢田径。“古希腊奥运会的比赛只有田径这个项目，可以说，田径是奥运会一切比赛之母。我喜欢田径，还在于田径运动员的身材、速度最能够代表人的力与美。更关键的是，它转瞬之间即可决出雌雄，虽然残酷得近乎无情，却也精确得须眉毕现。除了吃违禁药品，一般来不得猫腻，比如黑哨或故意拉人之类的小动作，或者擦边压线之类的意外幸运。我喜欢这样的项目，输得心服口服，赢得扬眉吐气，看得也让人解气、荡气回肠。”
奥运会就要在家门口开了，肖复兴也曾急切地想参加采访报道。“我确实向奥组委表达过这样的愿望，希望能够采访在我们家门口举办的奥运会，但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我依然会关注奥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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