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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波:柯岩的孩子世界
 
柯岩是文学创作的多面手,她既能创作“成人文学”,又能创作儿童文学。在儿童文学创作中,她也是多面手,她写儿童诗,写小说,写散文,写童话剧,写幼儿文学,这在儿童文学界是不多见的。

  柯岩是在五十年代初从创作儿童诗成名的,她那时发表的《儿童诗三首》,不久就流传在孩子的口头上:

我家有个小弟弟,/聪明又淘气,/每天爬高又爬低,/满头满脸都是泥。//

  妈妈叫他来洗澡,/装没听见他就跑;/爸爸拿镜子把他照,/他闭上眼睛咯咯地笑。//

  姐姐抱来个大花猫,/抬抬爪子舔舔毛,/两眼一眯“妙,妙,妙,/谁跟我玩,谁把我抱?”//

  弟弟伸出小黑手,/小猫连忙往后跳,/胡子一撅头一摇:/“不妙不妙!太脏太脏我不要!”//

  姐姐听见哈给笑,/爸爸妈妈皱眉毛,/小弟听了真害臊:/“妈!妈!快给我洗个澡!”//

  (《小弟和小猫》)



  这种口耳相传,不径而走的传播方式,是对诗人最好的褒奖。这首诗可以与那些传统童谣相媲美,是天籁,可以“一儿习之,可为诸儿流布;童时习之,可为终身体认” 。小娃娃可以不知道作者的名字,但他们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记住了这首诗,成为一代又一代幼儿的精神滋养。

  而后,诗人创作的以《帽子的秘密》为代表的一批儿童诗,则在中国的儿童诗坛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首诗可当作一首小叙事诗来读:妈妈为了表扬哥哥学习好,送给他一顶新帽子当奖品,“可是这顶帽子有点奇怪,/他的帽檐老是掉下来”。于是妈妈派“我”去侦察,结果被当做“奸细”抓了起来。我生气地说:“我不是什么奸细,我是你的弟弟!”可是哥哥皱着眉说:“是奸细就不是弟弟!”于是“我就又踢又打吵个不停”,哥哥只好取消了“枪毙”的命令,还得到大家的夸赞:“这可不是个胆小鬼,/欢迎他参加我们的‘海军部队’。”全诗以妈妈和“我”的对话结束:“你们能不能学习英雄,不看帽子要看行动!”诗人浓缩了有趣的故事情节,把哥哥和“我”(弟弟)的动作、对话和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这首诗不只在校园里广泛流传,在电台不断播放,还收入到各种选本,成为我国五十年代最具代表性的儿童诗经典。柯岩的这一批儿童诗的发表,对于中国儿童诗,对于中国儿童文学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它以新的理念、新的姿态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一组诗彰显了儿童快乐的天性,以富于戏剧效果的艺术手法,表现了一代少年儿童的向上、进取、乐观的精神面貌。

  柯岩的儿童诗在表现儿童丰富多彩的生话中,十分重视选材。诗人的目光明敏而温暖,读她的每一首儿童诗,不仅会引导我们认识儿童,理解儿童,还可以激发我们对儿童的关爱之情。这种关爱不仅仅是舔犊情深,还包含着一份责任担当。柯岩早期的那些儿童诗《看球记》《最美的画册》《“小迷糊”阿姨》等一批诗作,都是在一个个有趣的情节中渗透着诗人对于社会生活的观察和提炼,对儿童美好心灵的赞颂和期望。这些诗绝无说教和训诫,诗人全身心地回归童年,就像讲述着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

  进入新时期以来,柯岩的儿童诗除了继续保持她浓郁的儿童情趣和新巧的构思以外,在开掘儿童生活的社会性上又为我们树立了典范。在反映社会生活的广度与深度上十分精熟和明晰,如《看球记》在表现儿童稚趣的同时,又表现了儿童执著的期盼;在《最美的画册》中,巧妙地以一幅幅“写生画”展现着社会的大视野;《“小迷糊”阿姨》这首诗,把成人的世界和儿童的世界融合得这么和谐,这么巧妙。“我”的形象,既有儿童的共性又有鲜明的个性,孩子纯朴的自我规范意识值得称许,而“小迷糊”阿姨亲切的话语,诚恳的教诲也得到了孩子的信诺。这些诗,今天重读,仍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因为它彰显的是社会的风貌和时代的精神。

  进入新时期,尽管柯岩写了大量的“成人文学”,但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为儿童写诗。她的儿童诗仍是那么纯真有趣,但也多了几分犀利。读她这一时期的儿童诗,感受到了她对社会风习的关注和思考,所反映的社会生活更加恢宏开阔;即使写儿童诗也如此。她的《假如我是爸爸……》《假如我当市长》《求求您,妈妈》(组诗),在刻划人物上,在叙述事件上,仍是新奇有趣,酣畅淋漓。像《假如我是爸爸……》“每天查问我的分数”“每天只对我说一种话:功课——快班——升学”对于这样的爸爸,“唉,我只好每天每天都想,——假如我是爸爸……”“我”的无奈和委屈,诗人感同身受,但诗人把答案隐而不彰,留给小读者去思考。《假如我当市长》所表达的完全是孩子的心理:“假如我当市长,/首先盖无数无数的楼房,/让所有困居斗室的居民,/都用微笑迎接初升的太阳。/当然,当然,/最漂亮最宽敞的单元,/要让模范教师们先住上。”“假如我当市长,/首先要贴一张大大的招贤榜……”“假如我当市长,/首先还要自己亲自上市场……”最后,“我”发出了这样的慨叹:“也许,也许,/正因为我想干的事太多太多,/我永远也当不了市长。”这是一个发人深思的结尾,透过孩子这么多的“假如”,我们可以更真切地体验到那个百废待兴的时期,一个孩子热切的呼唤。当我读《求求您,妈妈》的时候,我读出了千个万万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孩子的喜怒哀乐。物质生活丰富,精神生活贫穷带给孩子的“无人知道的寂寞”;失去亲情的孩子就像“无巢的小鸟”;强迫孩子学钢琴的背后,隐含着家长的含辛茹苦和无奈;面对破碎家庭,一个十岁孩子对法律的呐喊;等等,等等,这是一幅幅人生世相的画图,这里有诗人犀利的批评和劝慰,更有诗人对孩子的关爱,这正是这些画图中的亮点和暖色。

  感受柯岩儿童诗中的亮点和暖色,让我想起她的“题画诗”,这是诗人为九岁卜镝的画题写的诗。她在《童画诗情集》的序言中这样写到:“了解这个九岁孩子的心灵,了解他的思想、感情、梦境和向往,对世界人民了解中国,了解中国的现在和她将向何处去,也许不是没有意义的。”这段话说明了诗人是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些儿童画的灵魂。诗人还说:“只有孩子的心灵才这样妙趣横生,只有孩子眼中的世界才这样奇异多彩!”当诗人把卜镝的画铺满桌子、椅子,铺满地板,一遍一遍欣赏时,她说:“孩子的天真唤回了我的天真,在孩子的眼里我重又找到了自己童年的梦。”所以这本题画诗集是柯岩新时期儿童诗的重要收获,因为它鲜明地表现了诗人对于儿童的理解和尊重,同时从这些题画诗中,又鲜明地表现了诗人与儿童的心心相印。这些诗固然是为卜镝的画题写的,但它表现的却是孩子心中和眼中的中国,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一本祖国的颂歌,中国人民心灵的颂歌。当我们读到《老树的故事》,我们感受到的是人民对和谐生活的向住。当我们读到为《听妈妈讲安徒生童话》这幅画所题的诗《海的女儿》,我们读出了中国孩子的喜良。当我们读《焰火》这首题画诗,虽只短短的三行,却准确地概括出了孩子(其实也包括中国人)的欢乐和对未来的向往。

  柯岩的儿童诗倾注了她大量的心血,表现了诗人对儿童、并通过他们的心灵,表达了对祖国、对人民的大爱。正是诗人的这种激情和大爱,使她写出了《寻找回来的世界》《妈妈不知道的事情》《和“巨人”对话》等一大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同样,她还以诗人的激情和大爱创作出了《奇异的书简》《中国式的回答》《他乡明月》《CA俱乐部》……等多部著作。

  柯岩在“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创作两个方面都有引人瞩目的建树,从牙牙学语的孩子到老人都记得她。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人,在聆听这个时代的交响乐时,我们会听到柯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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