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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溶溶:只求一生快乐
 
任溶溶:1923年生,广东鹤山人。上海大夏大学中国文学系毕业,曾任职少年儿童出版社和上海译文出版社。儿童文学作家、翻译家。曾翻译了大量外国儿童文学名著,翻译作品有《安徒生童话全集》、普希金童话诗、意大利童话《木偶奇遇记》、《洋葱头历险记》、英国童话《彼得·潘》、《柳树间的风》、瑞典童话《长袜子皮皮》、《小飞人》等。创作儿童文学作品有童话集《“没头脑”和“不高兴”》、儿童诗集《小孩子懂大事情》、《我妈妈的故事》等。

  典型的老上海楼房里住着一位典型的老广东人。任溶溶先生在上海住了70多年,一见广东老乡来访,格外开怀,时不时操着广州西关话。“我对广州话略有研究,我曾经编过广州话词汇,用拼音来搞广州话。懂得广州话,学日语、学韩语有好处。”他笑眯眯地说,“我现在重温日文,还开始学韩文,我喜欢韩剧,也学学全智贤怎么读。”

  谈罢广州旧事,又问起时下新闻,任溶溶神情像小孩子一样地说:“我希望你能够在广东反映一件事情:作为在外地的广东人,很想听到家乡的声音。我在广东电视台看到《外来媳妇本地郎》,很感兴趣,因为讲广东话。我觉得现在各地的电视台千篇一律,那些电视剧各个台都是放来放去。广东电视台是不是可以多播放一点有关广东的节目?比如广东戏,一个星期放一次,让外地的广东人听到乡音。”

  回顾人生历程,任溶溶觉得自己一生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文字改革,就是现在的汉语拼音、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我十几岁就从事文字改革工作。还有就是儿童文学。我的翻译是跟儿童文学结合在一起的,翻译只是工具而已。我觉得我的翻译主要目的除了给儿童看以外,就是给儿童作家一点好的作品参考。我觉得文学艺术是各有各爱的,不能强求统一。我也有爱与不爱,我喜欢比较热闹、比较滑稽的作品,张天冀就是这样的。我也有很严肃的时候。但是这些世界上公认的儿童文学作品,不管你爱也好,不爱也好,应该要看一看。”

  生活中,任溶溶爱古典音乐,爱京戏。最爱的古典音乐是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他笑道:“我曾经是京戏迷,我变成京戏迷是从反对京戏开始的,没有看过京戏又反对京戏,是没有力量的,于是我去看,结果入迷了,还能唱两句。我觉得京戏恐怕要很闲很闲才能看得下去。”

  现在,任溶溶不大出门,每天在家里学点外文,写点东西。也时常读点唐诗:“我现在特别喜欢唐诗,因为我写儿童诗。新诗好像越走越困难,老百姓不认同白话诗。我想诗歌还是要有一点格律,但是旧体诗又不能传下去。”

  任溶溶说,他的父亲活了90岁,母亲活了98岁。“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但是我们广东人有个好处,会补身体,所以后来身体补得非常好。”谈到日近中午,我起身告辞,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碗面再走。”

  “我现在脑子里都是广州”

  任溶溶祖籍广东鹤山,1923年在上海出生,5岁回广州,先读私塾,从《三字经》念到《孟子》,后进小学,在小学时已能文言文作文。在广州,任溶溶度过了愉快的童年,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直到抗战爆发才离开。

  南方都市报:小时候在广州时的生活还有没有印象?

  任溶溶:我现在脑子里都是广州,怀旧。我住在西关,所以我的广州话是标准的广州西关话,我现在最爱的是广州话。我在广州的生活非常好,没人管。我父亲在上海开店,上海寄钱到广州。我父亲和我亲生母亲在上海,谁领我呢?是我的大母亲。我父亲有三个老婆,我父亲很会安排的,乡下有一位老婆,广州有一位老婆,上海有一位老婆,上海的老婆是我亲生母亲。我的大母亲是个文盲,不像现在的父母管孩子管得那么严。我读了不少书,我一生当中最快活的事情就是遇到很多贵人,像广州有一个我父亲的叔父——叔公,他会烧菜,星期六星期天就要带我出去玩,晚上吃一顿,回家,舒服吧?

  南方都市报:在广州时有没有学外语?

  任溶溶:我小学四年级就学外语,我的那个学校挺不错的,就是岭南大学的附校,外国人办的。那些老师真是好,我看现在完全可以当大学教授,水平很高。那些老师也很会做饭,大概工钱很高。(笑)我现在想起来,他们都是少爷小姐,常常请我们到家里去,茶点招待。

  南方都市报:当时在广州吃的饭馆有没有印象?

  任溶溶:我记得当时饮茶是最多的,我们小孩子只有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由叔公带着去。那时候的北园是郊外,不像现在这么热闹。这个北园太漂亮了,完全是郊外搭起来的农社,那碗虾仁面是没说的!那时候我们去黄花岗,好像是去长途旅游。(笑)我家在西关文昌路,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广州酒家。我的学校在荔枝湾,我最爱游泳,每天下了课就去游泳,吃艇仔粥!

  南方都市报:1937年抗战爆发时广州乱到什么程度?

  任溶溶:轰炸!广州炸得一塌糊涂,现在给日本军国主义算的账主要是南京大屠杀,其实杀的人太多。广州炸死的人就不得了。夏衍当时在广州,后来写文章回忆当时的广州,太惨了,出了门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家。我本来也不懂的,在广州的阳台一望出去,哎呀,可怕,可怕。所以到鹤山乡下住了三四个月,我过去以为家乡离广州很远,现在才知道开车只要一个多钟头。过去坐渡船,要一夜。1938年春节后,我到上海。

  南方都市报:后来还有回过广州吗?

  任溶溶:我1947年去过一次广州。解放前,上海到广州没有火车直达,坐船要经香港,再从香港坐船到广州,就停在长堤。1950年回去过,再有就是最近几年回去过。

  “陈毅就像赵子龙”

  到了上海后,任溶溶入读中学,与草婴同学。1940年,任溶溶念到初三,决定和两个同学从家里溜走去苏北参加新四军。出发的那天是10月17日,他依照这个日期改了个名字叫“史以奇”,后保留姓氏改为“任以奇”。任溶溶在新四军几个月后,因肝炎回到上海治病。

  南方都市报:你从鹤山乡下回到上海后,家里有没有变化?

  任溶溶:到了上海,我住在租界,现在的四川路北京路。我父亲是个很精明的人,他是经营洋纸的,原来住在虹口,就在打仗的前几天,搬到租界来,所有资产都保存了。所以我回到上海来就能过日子,否则就完了,破产了。

  南方都市报:到了上海读书怎么样?

  任溶溶:先读了一个学期的岭南中学,学生都是广东人,我到上海不会讲上海话,完全是个“小广东”。上海这个地方最大的特点是五湖四海,没有什么地方观念。后来我换了一个外国人办的中学,就跟草婴同学,主要课本多是用英文的,除了国文、地理是中文。我念到1940年底,到新四军去了。

  南方都市报:怎么去了新四军?

  任溶溶:大家都要抗日,要进步。我们那个中学有地下党。当时要去新四军很容易的,在外滩坐船到苏北,日本人躲在码头的碉堡里,只有我们船到了,他们要检查行李,我就那么见过一下日本人。后来见到的就是汉奸了,再后来连汉奸也没有了,汉奸也要活命,两边讨好。10月17日到新四军,我本来要叫“史以奇”,带我们去的王益说,姓就不要改了,所以叫“任以奇”。我呆了五六个月。

  南方都市报:你在新四军里做什么?

  任溶溶:我在那里倒学到了很多东西,编《战士报》,写标语,教唱歌,有时候打点小仗。到临时的伤兵医院给他们写信,我虽然是中学生,但也是知识分子。我还学会了木刻,报纸的插图是用木头来刻的。

  南方都市报:在新四军里所见所闻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任溶溶:经常看见陈毅,看见得最多的是粟裕。(笑)陈毅漂亮,我从小看《三国演义》,最崇拜赵子龙,我觉得陈毅就像赵子龙的样子,不像后来那么胖。我第一次去,听他演讲,讲十月革命,因为我十月去的。我在那里的时候,皖南事变发生了,于是皖南大批的人到苏北来。后来刘少奇来了,我很荣幸地参加了宣布陈毅担任新四军代军长的会。

  南方都市报:当时新四军里的风气如何?

  任溶溶:非常好,都是向上,都是老百姓来参军,知识分子也纷纷来参加。我回来以后,还有很多知识分子去参加。

  南方都市报:后来你怎么回来了?

  任溶溶:我因为肝炎回来了,回到上海治病,结果就在上海从事文字改革工作。当时领导我们的人是姜椿芳,草婴跟他很熟悉。我们编《语文丛刊》,一直编到太平洋战争爆发。

  “越来越感觉到中文非常难”

  1942年,任溶溶进入大夏大学中国文学系,教师中有郭绍虞、刘大杰等名家。任溶溶和郭绍虞多有交往,受益匪浅。

  南方都市报:怎么去读大夏大学中国文学系?

  任溶溶:原因很简单,我想中文太难了。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中文非常难,我经常读别字,现在一本字典总是放在手头。很多汉字都不是老师教的,都是自己看小说学来的,有些是“秀才识字读半边”,不是太准,再加上我是广东人,有时候广东音搞来搞去,所以常常发现读别字。我现在得到一个经验:读别字是很正常的。我干了几十年编辑,现在还读别字,你怎么要求别人呢?所以文字改革还是对的,汉语拼音真是好,学汉语方便得多了。

  南方都市报:大夏大学在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学校?

  任溶溶:大夏大学是私立的,现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地址就是大夏大学的,但是我是在敌伪时期的租界读的,不是现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当时日本人占领了。

  南方都市报:你的老师都有哪些人?

  任溶溶:我的老师非常好,郭绍虞先生、刘大杰先生,都是名教授。我真是幸运,遇到他们。特别是郭绍虞先生,我跟他非常熟。

  南方都市报:刘大杰先生上课是什么样的?

  任溶溶:几位先生不同的。刘大杰先生讲课最好听,他根本不讲课,在聊天,他不是写了一本《中国文学发展史》嘛,他的课不需要讲,读他的书好了,所以上课就是聊天,他非常会讲课,反正上他的课是很轻松的。

  南方都市报:郭绍虞先生上课又有什么不同?

  任溶溶:郭绍虞先生相反,完全是老学究,上课就是上课。从点名就晓得了,其他教授点名都是一个过场,点名时头也不抬的,郭绍虞先生点名时还要看看人,我是经常在学校代人家报到的,只有郭先生的课没有办法。郭先生口才不好。他是京派,跟周作人很熟,周作人当了汉奸,他怕周作人拉他出来做官,所以跑到上海,住在开明书店。抗战胜利后,他家人才到上海。我跟他为什么很熟呢?他每一个星期天要到苏州去,他要回去看母亲,当时买火车票不容易,我们有一个同学是有关系的,能买到火车票,那个同学把火车票拿来交给我,我到开明书店交给郭先生。当时郭先生最有名的是文学批评史,后来我搞了儿童文学,我很抱歉地跟郭先生说:“我没有把你的本领学到。”他说:“儿童文学也很好。”

  南方都市报:你的毕业论文写什么?

  任溶溶:我毕业的时候,日本人已经投降,我的论文的名字是《晚清四大小说家》,当时为写论文而写论文,为了写这个论文,我把清朝的文学杂志都买回来了,可能我将来有一部书还可以捐给上海图书馆。

  学外文要花死功夫

  大学毕业后,任溶溶从事文学翻译工作,1949年后曾在少年儿童出版社主管外国文学编辑工作,后任上海译文出版社编审,编辑《外国文艺》杂志。任溶溶学习了多种语言,曾用俄、英、意、日文翻译了大量外国儿童文学名著。

  南方都市报:毕业以后为什么从事翻译工作?

  任溶溶:一个大学同学毕业以后进了儿童书局,他知道我搞点翻译,就对我说:“你帮帮忙,每一期给我几篇稿子”。我到上海卖外文书的地方,那些儿童书真的很吸引人,一开始主要还是童话。哎呀,那些书漂亮!于是开始翻译。后来姜椿芳用苏联的名义办了一个时代出版社,他说:“你就翻译苏联的作品好了。”

  南方都市报:你那时候懂俄文吗?

  任溶溶:我的俄文就向草婴学的。后来给我介绍家庭教师,姜椿芳说:“你给我们时代出版翻译好了。你翻译一本,我们给你出一本。”哎呀,我连生活都解决了,那么就翻译儿童文学。解放前翻译的都是给时代出版社,解放后我变成搞儿童文学创作的人了。

  南方都市报:怎么从翻译走向创作的?

  任溶溶:我觉得翻译外国作品对我来说是一种学习,先从翻译开始,后来走上创作的路。解放后,一开始还是搞文字改革,后来就进少年儿童出版社。“文革”到干校,干校把所有从事翻译的人集中起来,成立一个翻译连,草婴也在内。因为当时周总理要求翻译世界各国的历史书,我们分到的是北非史。粉碎“四人帮”以后,这个翻译连就变成上海译文出版社,我就一直做外国文学的编辑。这个工作对我来说很好,因为我本来只管儿童文学,后来业余搞儿童文学,读了很多很好的作品。译文出版社有各种编辑,所以碰到不懂的时候,日文我找日文编辑,韩文找韩文编辑,法文找法文编辑。

  南方都市报:你懂几国的文字?

  任溶溶:我的几种外文水平都不太好,但是我能用的是英语,早期是俄语,也学过意大利语,日语也懂点。所以我觉得学习是没有底的。“文革”前,我都是用俄文翻译。“文革”后,我主要是为儿童文学考虑的,世界上其实有很多很好的儿童文学,过去由于政治原因,翻译也有偏的。有些作家没有政治色彩的,我们一般也不大去介绍。

  后来跟苏联吵翻,没有什么东西好翻译了,到“文革”的时候只翻译越南、朝鲜的作品,他们又没有多少作品。所以我自己后来就搞创作了。因为我翻译下来,觉得我自己也可以写,而且写出来恐怕比他们还要好。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南方都市报:怎么学了那么多种语言?

  任溶溶:我的外文都是在“文革”中学的。我买了很多意大利文的书,“文革”期间,白天去劳动,晚上回家,我买了一本意大利文的《毛主席语录》,就那么学。学日文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对日本有看法,不学日文,其实那时候假使学日文的话,条件很好。“文革”后期,电视台开办学日语,教师就是郭沫若的儿媳妇,我就开始学。当时一个法文班,一个日文班,我两个都学,后来想:不行,不能两个都学,后来选了日文,因为中国人学日文,有点底。后来懂点语法以后,就自己看书。后来负责《外国文艺》的时候,长期负责日文的编辑,也跟搞日文的人打交道。其实,学外文不困难的。假设我现在学西班牙语,一定很方便的,因为意大利语跟西班牙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因为它们的语系是一样的。

  南方都市报:几种语言中,你最精通的是哪一门?

  任溶溶:都不太精通,最熟悉的恐怕是英语,俄语恐怕已忘掉了,多少年没有碰了。

  南方都市报:哪种语言你的口头表达得好?

  任溶溶:口头都不大能表达,就书面碰到。假设让我到日本或美国呆半年,会进步得很快,逼出来的嘛。

  南方都市报:学会了那么多语言,有什么秘诀?

  任溶溶:爱好。学外文一定要花一到两年的死功夫,这两年没有什么兴趣可言,把语法、基本的词汇要大量地记一批,之后就好办了。学语言,一定要到语言环境里。

  “儿童文学对我是很好的享受”

  任溶溶最喜欢的是从事儿童文学的创作,一旦环境允许,他就沉浸于儿童文学的世界里,创作了童话集《“没头脑”和“不高兴”》、儿童诗集《小孩子懂大事情》、《给巨人的书》、《我妈妈的故事》等影响深远的作品。

  南方都市报:你创作儿童文学最多的是在什么时候?

  任溶溶:(上世纪)60年代,那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翻译了,跟苏联都搞僵了。我喜欢写儿童诗。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的环境适合搞儿童文学?

  任溶溶:60年代曾经有过一个比较宽松的时期。对我们知识分子来讲,解放后是一点一点越来越走到困境,运动很多,但是我感觉到“反右”之后越来越紧,“反右”之后,又来一个思想整风。我就是在思想整风里面思想不通,我想:我一直是跟着党,怎么搞了半天,还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到了60年代有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比方我们政协还开“神仙会”,叫“神仙”就可想而知,因为“反右”以后,大家都不讲话,都不想。那么党还是想让知识分子讲讲话,还有陈毅不是说给知识分子摘帽嘛,后来这个报告也被认为不对。我就在这个时候写东西,当然我写的东西有些也是比较“左”,我一直是跟党走的,也比较僵化,我一直到“文革”开始还觉得是要“反修”。当时是写了很多东西,也有地方发表,好在我是写儿童的东西,还好一点。一直写到“文化大革命”就不写了,粉碎“四人帮”以后,他们又来动员我写了,我就又写了。

  南方都市报:听说你喜欢上饭馆,把钱花光了,后来“文革”抄家的时候,家里抄不出多少钱?

  任溶溶:只有一块四毛钱。(笑)我是广东人,爱吃,刚解放的时候,稿费真是很多,所以就吃。我母亲说我是“脱底棺材,吃光算数”。到现在还是爱吃,但是现在不敢把钱用光,因为老了,到底还是要用钱的。

  抄家抄了两次。一次是少儿社,一次是我父亲的单位,我父亲不是资本家嘛,抄家搞得一塌糊涂,看到一块四毛钱的存款,他们不相信,还斗过一次。我懂得一个道理,我们老话叫做“宁为鸡口,莫为牛后。”但是在“文革”的时候,我懂得“宁为牛后,莫为鸡口。”牛鬼蛇神排座次,我已经排到十几名,就在牛后了,因为我在我的出版社已经有很多老前辈了,像陈伯吹等大批的人。我就懂得出头不好,还是跟在后面好过一点。所以我没有首当其冲。

  南方都市报:“文革”结束之后,你发表了不少儿童文学作品。

  任溶溶:我曾经想,等我没有东西翻译了,就来搞创作吧。这个思想是错误的,所以我现在建议所有年轻的作家应该趁精力旺盛的时候就创作,不要去等,到老了,有时间写了,倒是写不出来,因为跟生活有关。

  南方都市报:儿童文学对儿童来说,有什么益处?

  任溶溶:儿童文学对我来说,有很大的魅力。因为她很有特点,既能给儿童看,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享受。有一个很重要的儿童文学作家贺宜说过,儿童文学是个小百花园。我认为很有道理。儿童文学有儿童小说、儿童诗、儿童散文、童话,写的东西也可以五花八门,可以写现实的,也可以写幻想的,比成人文学更丰富多彩。而在写作上,更淳朴、更天真。所以我非常爱这个。要写出好的儿童作品,确实也容易的。儿童文学当然要给儿童快乐,同时又是一种陶冶。儿童要长大,长大了也不会忘记小时候读过的好东西的,你骗他,将来他长大,他晓得的。等于我现在还是很感谢张天冀一样,还不是因为他后来的成人文学作品像《华威先生》,而是包括他的儿童文学。

  现在有中年人对我:“哎呀,我小时候读过你的书。”你别说,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所以我们儿童文学工作要让小孩子小时候读,觉得很非常好,等到他长大还觉得这个作品是文学作品,像安徒生,像《木偶奇遇记》。

1923年生于上海,1945年在上海大夏大学中国文学系毕业后,从事文学翻译工作,1949年后曾在少年儿童出版社主管外国文学编辑工作,后任上海译文出版社编审,编辑《外国文艺》杂志。

曾用俄、英、意、日等多种文字翻译了大量外国儿童文学名著,同时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翻译作品有《安徒生童话全集》、普希金童话诗、意大利童话《木偶奇遇记》、《洋葱头历险记》、《假话国历险记》、英国童话《彼得·潘》、《柳树间的风》、《随风而来的波平斯阿姨》、瑞典童话《长袜子皮皮》、《小飞人》等。创作有童话集《“没头脑”和“不高兴”》、儿童诗集《小孩子懂大事情》、《给巨人的书》、《我妈妈的故事》等。

任老先生今年八十二,言语中爱运用的句式是:“我最喜欢什么,我最佩服谁,我最害怕……”

他教儿子下棋,儿子学会了,快赢他了,他就让儿子另请高明,以便让自己始终保持不败的地位。

我拿出《棉球方块历险记》玩偶向他炫耀,他眼神呆了一呆,一下子就说出了电影的名字。须知,连许多年轻人都没有看过这部美国动画片。

他在送给我的书上签名:……任溶溶于上海家中椅子上面。

他住在一间住了五六十年的老洋房里,有一次听说这片房可能要被拆迁,他跑到好友、翻译家草婴家里大哭一场,他说他只会在草婴面前哭。其实他工作生活的那个房间好像连窗户也没有。

他说他感谢《哈利·波特》——儿童文学和侦探小说一直难入大雅之堂,《哈利·波特》给了文学一个冲击,儿童文学家成为大富婆的只有J·K·罗琳,连大文学家也要眼馋啊。

他希望中国最好有出版社重金悬赏翻译《爱丽丝漫游记》,因为这本书中文字游戏多得不得了,太难翻译了。

色彩鲜艳的衬衣,充满生机的植物,恰是一位在童话世界遨游半生的老人最好的陪衬。特约记者彭辉摄

小时最爱《济公传》,不爱看《红楼梦》

我4岁启蒙。一清早四五点钟就被家人从床上拖起来,头上盖一块包袱皮,堂兄抱着我到老师家里去。先向孔老夫子叩头,再向老师叩头。老师给我取了一个学名叫“任干强”,还教了我几句三字经: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垂于后。我在“文革”时自我检讨名利思想的根源,说我四五岁受孔孟之道之害。

我的前一辈是从旧学开始,在我那一辈已经提倡新学,但我父亲虽然是开店的商人,却爱“附庸风雅”,结交了很多文人。正在他飞黄腾达的时候,家里接到黑社会的恐吓信,我就被家人送到了广州,读了三年私塾。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就会用文言文写文章了。

我不识字前读了大量连环画,等到识字后,看了很多章回小说,小时最爱《济公传》,大概我小时就爱滑稽。

小学时读四大名著,不爱看《红楼梦》,我对婆婆妈妈的东西不感兴趣。《三国演义》也是一定要诸葛亮出来之后才好看,看到诸葛亮死我就不看了。

我发现一个问题,读那些翻译过来的书,译者翻译得越卖力,我读得越吃力。我读罗念生的《希腊喜剧》和《希腊悲剧》,一字一句地读得特别认真,结果上了当,越读越糊涂。

因为它的注解特别多特别长,而且全都在书的后面,我前翻翻后翻翻,读了注解就忘了故事里面讲的什么。

等我做了父亲,才体会到父爱

过去我总是讲母亲,不大讲父亲,因为他从来没有抱过我。老式的父亲回家问一句:“孩子好吗?”“好。”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且我父亲当时更疼爱我哥哥,旧社会都最爱长子。

父亲看戏或者旅游都带哥哥去,我奶妈觉得我父亲太偏心,但我不吃醋,我也爱我哥哥。我写过一首诗歌《一个可大可小的人》,起因是父亲带哥哥去普陀山不带我去,理由是我太小,可是临走的时候他又说:“你长大了啊,在家要听话。”我觉得很好玩,人忽然很小,忽然又可以很大。

我还写过《大人有时候也很狡猾》。广东人喜欢饮茶,但实际上广东人最不会饮茶,就会吃。大人带孩子到茶楼去,大人先给我们吃便宜的包子,然后等到上高级点心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已经坐不住,到处去玩了。

等我做了父亲,才体会到父爱终究还是父爱。我现在住的房子是1942年父亲为了我去大学方便用金条顶下来给我和母亲住的。我一开始工作,他就说:“现在母亲让你养了。”实际上他还是暗中贴钱给我母亲。

我的父亲活到90岁,母亲活到98岁,假使我对她更孝顺些,她应该活得更长寿。

其实她是个爱交际的人,但我整天让她待在家里,她只好听我的,这对她来说是不愉快的。

改名任以奇,当了半年新四军

1940年,我念到初三时,决定和两个同学从家里溜走去苏北参加新四军。因为出发的那天是10月17日,为了防止家里人找到我,我依照这个日期改了个名字叫“史以奇”,这次行动是文化部原国家出版局的局长王益带我们去的,他说:“姓别改啦,就叫任以奇吧。”

那天一大早,我把书包放到我的同学草婴的家里,晚上到外滩坐船,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苏北。我记得当时还有日本人的岗哨,碉堡周围用铁丝网围着,还吊满了香烟罐,其实没有几个日本人,检查也是装装样子。

晚上我们就已经住进了新四军的招待所,四处刷着标语:“当兵要当新四军”。

我在那儿待了半年,作为一个中学生,我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在部队教唱歌,给他们布置俱乐部,编辑《战士报》,宣传新四军思想。半年之后,因为生病又回到上海。

1947年的时候,上海的公司纷纷搬到香港,父亲也有这个想法,而我是惟一一个可能继承他事业的人。但我是跟着共产党走的,不想让他把资产移到外地,所以我们就一直留在了上海。

母亲叫我“脱底棺材”,花钱一分不留

我很爱吃,说起吃,我太有得说了。但是一说又得说到“文革”,我们老年人老是批评“文革”。“文革”前上海的饭店我都吃过,一个星期七天,我吃两天广东菜,接着是京菜、西菜、本帮菜轮番去吃。现在的上海餐馆比不上从前,以往的人想当厨子,得当好几年的徒弟。但“文革”中把师父都拉出去批斗了,怎么还可能教徒弟?厨技都失传了。

“吉美”曾经是上海很好的一家餐馆,是一个美国人开的,公私合营的时候,美国人回国了,店也不要了。店里职工把它承包下来,成为小业主。但是后来改造小业主,结果一个很好的厨师摆摊帮人炸大饼油条,我一直吃他做的菜,他是经历了多少年才学会这些厨艺。我特别替他可惜,也替国家可惜。

母亲叫我“脱底棺材”,意思是说花钱一分不留,有点钱就呼朋唤友地请客,一进餐馆门就忘乎所以。“文革”的时候,红卫兵来抄家,看到我的存折上只有1块多钱,以为我转移了财产,还开会把我押到凳子上批斗。因为我那时候的工资有140多元,算高的了,而且我还有译书稿费。前几年还有一位老同事跟我说:“那一回你装得真像。”我说我真的是把钱全花光了。我过去总觉得“千金散尽还复来”,现在老了,知道钱不一定会再来,不敢乱花啦。

翻译儿童文学要感谢迪斯尼

我现在也很惊讶自己翻译了那么多书,不过这是因为我翻译的都是很薄的儿童读物,人家的一本书,我可以变成100本。

其实我最早动手写东西并不是儿童作品。刚回到上海时,看了左拉的小说《屠场》之后很感动,就把它改编成剧本,它讲的是一个工人因为到处碰壁最后变成酒鬼的故事,我还用上了我父亲常常说的一句话:“富贵心头涌,贫穷懒惰眠。”后来一个朋友说他们想拿这个剧本去演出,结果这个朋友家失火把我的剧本也烧掉了,烧掉之后我跟成人文学就不搭界了。

我要感谢姜椿芳先生,时代出版社成立之后,他知道我曾经跟草婴学俄文,后来又找老师学过,就要我翻译俄文书。然后,有一个编《儿童故事》的同学知道我搞翻译,就向我约稿。我跑到外文书店去买书,看到迪斯尼出的书,觉得它们画得太美了,我就买回来,陆续翻译,越译越觉得有意思,我很感谢迪斯尼。

1949年后,我就好像成了儿童文学的专门人才,但在“文革”前我翻译的一直都是苏联儿童文学。按照欧美的观点,苏联儿童文学在过去是政治工具。但我还是觉得苏联儿童文学是很有成绩的,因为苏联儿童文学的创建有一个很好的开山祖,就是高尔基。

最初,我是搞创作的,不过吃了大批评。我写《妈妈为什么不去开会》,讲的是哥哥打妹妹的头,把妹妹打哭了,妈妈要忙着照顾小孩子,所以没有去学习,几个孩子决定以后不吵闹了,让妈妈去学习。少年报社把我叫去,勒令我检讨,说这首诗登出来之后,有老师写文章提意见:“儿童队员怎么能打妹妹?”那时是只要有意见你就得检讨。

最得意的是翻译了《木偶奇遇记》

我感到最得意的一件事是翻译了《木偶奇遇记》,我非常喜欢这本书。你说儿童文学没有教训,这本书里全是教训,比如:病了要吃药,不吃药会死掉,死了抬出去;不能说谎话,说了鼻子要长长……但是它的故事太有趣了。

有一句广东成语,对我很受用:“摔倒了也抓把沙子。”《木偶奇遇记》是意大利文的,我学意大利文是在“文革”初期觉得无聊才学的,“文革”后期,电台开始教日文,我又跟着学日文,白天关牛棚,晚上回来学外文觉得很快乐。我很狡猾的,那时我借日文书就先借革命日本作家的书看。这两门语言到后来都用上了。

从事儿童文学工作,对我一生是最大的幸运。我的性格深刻不了,干别的工作不会像做儿童文学工作那样称心如意。我爱看喜剧,越来越不喜欢看悲剧,现在连卓别林的电影我都不愿意看。

悲剧可能更接近现实吧,但让别人去写悲剧吧,它不关我的事,我总希望团圆。尤其是给孩子看的书,还是让美好多一些吧。苦难他们将来会受的,不要让他们小时候就对人生充满恐惧感。

我不想返老还童,我才不要当现在的小孩子,他们不快乐,没有我小时候快乐,被管得太死了,各种功课我想想都害怕。现在每个孩子好像都要成龙,哪有那么多龙?我觉得一生就要快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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