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沈从文安详、平和、文静,是一个标准的文化人样子,可谁能看出他曾经饱经沧桑,历经磨难?沈从文以二十五年的写作经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声威日隆,在海外排名仅次于鲁迅。四九年以后,他转型作艺术史研究,又成为服饰研究与古文物研究领域的专家。如此博学多才之士,论起他的来历,却十足令人吃惊:他的正规学历不过是念了几年私塾,小学还没有毕业。他说,我没有天才,就是两个字,“耐烦”。耐得烦的湖南人还有曾国藩,他为官数十年,写下了1500多万字的文字材料,虽已居高位,仍不忘对亲人们家长里短的言传身教,数十年如一日,可谓耐烦之极。
耐烦的人既懂得勤奋,又懂得坚持。1923年,仅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墨的士兵沈从文,毅然告别湘西闭塞苦闷的军营生活,只身前往北京,准备投身轰轰烈烈的文艺运动中去,“想读点书,以一支秃笔拯救国家”。这个在当时足以让人笑掉大牙的理想却被沈从文坚持了下来,他一边在北京大学做旁听生,一边开始自己的创作生涯。这个有着传奇经历的乡下少年穷困潦倒,却获得了一些人的尊敬和帮助,湖南人执拗的脾性在他身上萌生,却又因了这个脾性,慢慢向成功靠拢来。
在经历不可计数的退稿、奚落之后,1924年,沈从文终于发表了他的第一篇作品。成功终于向他招手了。
日以继夜写作的结果,沈从文终于在文坛取得了一席之地,他的描写湘西风情的文章也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这是执拗的乡下人沈从文的第一次胜利。
执拗的乡下人沈从文的第二次胜利,是他追求到了自己的女学生张兆和,这位出身名门的校花接到他的情书时,表现得惊皇失措,像山羊躲虎似的避开沈从文。
但耐得烦的沈从文岂会善罢甘休呢?一封一封的情书送到了张兆和手里,一写就是四年,这让人想起彭家煌的小说《皮克的情书》,是不是就是以这两个人为原型的呢? 四年孜孜不倦的追求,张兆和终于答应了沈从文,两人结为伉俪,就此谱写了文学史上的又一爱情传奇,这个乡下人又一次因固执而取得了胜利。
解放之后的沈从文,因在小说里过于关注个人的命运,少国家、民族的政治意义,反对文学为政治服务,被称为“桃红色文艺作家” ,在办了培训班之后,事实上已被剥夺了写作的权利。他被分配到了历史博物馆从事古文物的研究,面对新的生存环境,沈从文没有气馁,没有退避,他带着干粮、茶水一头扎进了博物馆,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开创自己新的事业。日月升降,寒暑交替,几年过去,他的研究织出累累硕果,一部部如同“天书”一般的专著出版了,震惊了整个文艺界,他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引起全球学术界的关注,在考古学、文物学等领域取得了开创性的成就。
这个执拗的乡下人无论身处何种出境,都能相信公正、相信命运,“眼前的许多事实,虽不免令人失望,民族及人类未来的远景却不会让人灰心,‘时间’将会对此作出证明。”在困境中,他相信时间,耐心耐烦地做好他自己的工作,他最终也赢得了时间的尊重,历史老人在他过世十余年之后,终于全面、客观地对他作出了评价,他也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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