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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启后:为书法艺术尽了力
 
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回忆起与魏启后先生的交挈,他们既是山东同乡,又是北京辅仁大学的同窗。欧阳先生含泪赞许魏学兄,“为人和艺术成就都是全国一流的”。提起每次回济南二人交流京剧、切磋书道的点点滴滴,更是悲情涌来,哽咽再三。山东书法家协会主席张业法,在老人去世前一个月前去病房看望,还带去了代表中国书法界对魏老成就肯定的“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终身成就奖”。魏老知道获奖非常激动,尽管这时他刚刚停笔不能再写字了。张业法说,“魏老的艺德让人敬佩,他一生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创作,带动了一大批中青年书法艺术创作者,而山东也是受益最大的。”山东文联副主席、美协常务副主席孔维克,认为魏老在艺术和生活两个方面都是智者,老人在书法史上也是可圈可点的人物。顾亚龙、郑训佐、黄斌、梁修、陈梗桥、李福增、邢增庆等都深表哀思,特别是与魏老相交学习40多年的李向东和韩庆生,早年朝夕相处,交谈、吃饭、写写画画的情景历历在目,伤心处不忍再想。魏老曾给济南市美协主席韦辛夷写过一副对联“坚贞君子节,正直古人风”,如今他回忆老人,觉得这分明就是对老人一生的概括。山东艺术学院院长张志民送别魏老时写的挽联,“学之承前,书画首推晋元(魏老画斋名号);教之启后,品行当昭古今”,张院长称赞魏老人品好,是山东书画界的好师长。

  普通人,很多与魏老有过交往的,也对老人的慈祥、幽默、大爱留下深刻印象。代理魏老作品的齐香斋画廊经理齐光芹回忆,“魏老总是先考虑别人,从不拿架子;他常说,‘希望自己的字能飞入寻常百姓家。’”至于媒体记者、艺术青年,享受过魏老礼遇的几乎是登其门的所有人。年轻人怀着崇敬的心情拜见老人,80多岁的老人颤巍巍地自己找凳子给你坐,出门再颤巍巍地送你。那是什么样一种心情呢?早些年,魏老有求必应,在社会上留下了大量墨宝,后来家人、学生看老人实在太操劳,也挡了挡;随着艺术市场日渐火爆,魏老的字画却基本不涨钱。老人说,“工人农民挣钱那么不容易。我的书画,这样也可以了。而且,还是赶上了好时候,可以卖钱了。”可以说,他丝毫不看重钱财。魏老的儿子魏宝乐说起父亲,“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大家,他说自己这辈子只是为艺术尽了力。”

  人,从呱呱坠地,便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书写。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大写的人,首先需要什么呢?我能想到的大概是,纯粹的人之精神:本色、善良、真诚、仁爱。艺术家,作为人类之一种,又处于精神领域的前沿,他们的人之精神,或许可以这样分解——生命本色在于普通,事艺真诚为文真诚。魏启后先生做到了。

刘正成:魏老,上次我们的谈话在《中国书法》上发表以后,反响很大!
魏启后:本来我有点担心啊!我觉得跟你说了些真话。哈!哈!(笑)我是主张一般人不讲真话!(笑)真话,只要说出来,就有暴露的危险!(笑)
刘正成:说真话和做事都有暴露的危险。
魏启后:我原先是因为遇到真人,说真话是可以的!(笑)你现在事务性的事情少一些?
刘正成:是的。
魏启后:人在年龄加大的时候,难免事务性的事多啊!你这一步对你今后的造诣有帮助啊!
刘正成:感谢魏老勉励!
魏启后:事务性的事一减少,是最大的好处。
刘正成:有时候工作的方式换一下的话,可能思考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我觉得,魏老这句话很对,这直接影响到了我写字,写字的味道也就变了。我觉得最近这两年的字,比前几年还有一些进步。(出示《 刘正成书法精品集》)魏老请指教!
魏启后:哎哟!简直是五体投地啊!你这个草得厉害。这一类的,我原先印象不多。这一次,一见到这一类作品,感到新鲜,字的连贯很好。
(有人敲门,魏老前去开门。一女士送来印有魏老书画作品的报纸,魏老去另一间房接待。)
魏启后:你是胖了一点?
刘正成:差不多。
魏启后:体重没比较?
刘正成:我就是一百二十斤左右。
魏启后:你这个儿,一百二十斤,不胖。
刘正成:对,比较偏瘦,最重的时候,就是一百三。一百二到一百三之间。
魏启后:你这个儿,一百三四差不多?
刘正成:人的胖瘦,可能还是由基因来确定的。
魏启后:身体条件不一样!还是与生活方式也有关系。你看,西方的二次大战以前的那些领导人啊,就是大胖子。罗斯福都是大胖子。现在,都是瘦子啦!(笑)整个世界上,现在第一把手,胖子很少啦!
刘正成:魏老,你说我的草书连笔比较多了?
魏启后:连得好啊!
刘正成:你要多指教。
魏启后:连得很自然。
刘正成:我这个集子是前几年出的。这个草书,我觉得前几年写的,笔破一点,不太理想吧!
魏启后:你这是能收能放。这我已经感觉到非常好啦!
刘正成:魏老的草书才写得好啊!这个草书快了以后,点画的处理要是不到位的话,显得线条在有些地方要弱一点。这两年,我写草书,比这个要稍微好一点。
魏老,我再来说说你的字,我的字你一会儿再评点吧!我觉得,你的字更有时代的代表性。
魏启后:因为出土的东西多了,前一代人没见到这些出土东西。
刘正成:对,这一点我们俩观点是一致的。
魏启后:有的人对新出土的东西,理解得不端正,他所以就出毛病啦!刷上一条一条的,假装那个竹简的样子,那就真没必要!
刘正成:那就是从外在形式上,从装饰性上去模仿。魏老原来写米字,二王帖学这一路,然后吸收简牍。
魏启后:我并没有临摹简牍。
刘正成:嗯!吸收简牍的一些有益成份,然后形成了你这个米字新的面貌,这一点,在八十年代,魏老是独步当代啊!现在,愈来愈看出你的创作的价值。我在发表一篇论文的时候,提到钱君居匋先生,他写简牍,在结字上,还比较亦步亦趋。你是用米字结构,吸收简牍的笔法。
魏启后:你这是一语道破啊!(笑)
刘正成:我是经过对魏老作品的学习体会,感觉到你的字大家喜欢,总有新鲜的东西,如果我们写米还是像米的话,恐怕总觉得味道不够。
魏启后:当然是!你像米友仁写米写的也很好。
刘正成:米友仁写得好,但那是克隆啦!学字,王铎学得比较好,他把米芾的侧锋减少一点,多用中锋,字显得硬朗,但没有米芾的潇洒。魏老你用简牍的笔法,把米芾的书风,更进一步潇洒、轻松。
魏启后:米芾的笔法,看起来他还是受到唐代中期的影响。他受颜鲁公影响不小,他越是认真写的,越能看出来。
刘正成:你看这个《蜀素帖》,就比较厚气一点,《虹县诗》他就放得比较开一点,而且显得比较轻松。
魏启后:他早期的东西,看到有一点新面目,大概在三十岁左右,或者是早一点的,看着他会又要出新面貌。但是后来呢,没有了新面貌!恐怕还是受颜鲁公这个时代的影响,受到一定的局限。
刘正成:他一生在宫廷里面接触的二王的墨迹比较多,他临的《中秋帖》就把二王宋代化了吧!魏老是把二王、米芾又时代化了!这个词(刘先生指着刚送来介绍魏老书画专栏中的书法对联作品)魏老实践之——“一意孤行,独持己见”!魏老这个书风将越来越为大家所理解,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你的来源呢!
魏启后:有个认识过程!

二、韩国、日本书法也受到现代考古资料影响

刘正成:我那天在拍卖会上偶然见到一件董作宾先生写的甲骨文,非常精到细腻。他也是受了现代考古学的影响。我今年到韩国去了两次,做学术讲座,在汉城碰见权昌伦先生,他就问到中国流行书风的问题,他问我怎么看?我在汉城讲演的时候,提出一个观点:现代考古学对当代书法的影响。简牍影响谁?甲骨文影响谁?韩国的书风也同样受到简牍甲骨文的影响。那么,中韩在这一点上就赋予一定的共通的时代性,这就是当代书法的特点。
魏启后:韩国在社会上受清代的影响多了一些,它就不像日本,受唐代的影响多,尤其是妇女写字的,她还是唐代的那个体系。在后来,有了日本现代派,它当然还是有晋唐那个传统,但是又受了一点清代的影响。
刘正成:韩国就是受到金秋史的影响,金秋史是乾隆嘉庆时候的人,他也到中国来,和翁方纲他们交往比较多,他是韩国的书圣啊!现代的韩国书法家基本上是跟随金秋史的书风,所以,他们的味道始终不能完全脱掉,虽然他们也用简牍写隶书。日本书法在二战以后有个大的调整和改变,这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是青山杉雨,青山杉雨主要受赵之谦的影响,赵之谦写《始平公》。然后,青山杉雨受到了仰韶半坡陶器上面的线条影响,因此创造了日本书的草篆,写得很自由、奔放和雄肆,使篆书的结字变得像绘画一样的有趣。他之前的西川宁他们,受到吴昌硕、杨岘的影响,与中国书法没有多大距离。
魏启后:日本人他有一个先天的条件,就是它那个“假名”和唐代能接上轨。
刘正成:凡是假名书,还是唐代的。他们写假名,或者写信札还是唐人的一种法度。中锋用笔比较多。他们这一批近现代书法家,都由于受到赵之谦、杨守敬碑版书风影响,再加上受到现代考古学的影响。这个,可能也是中、日、韩在这个时代一些比较共同的特点。
魏启后:韩国好像受到中国碑学的影响面不是很大。
刘正成:这是因为什么呢?日本占领了韩国,占领了朝鲜大概将近一个世纪吧!这个世纪正好是赵之谦的时代。他们和中国交流很少,金秋史那个时代和中国交流很多。所以,日本人占领的一百年,韩国人生活就日本化。
魏启后:呵!生活日本化,但是他的字并不算日本化。
刘正成:但是他就跟中国晚清的碑学书风交流少了。(拿起刚送来的魏老书法校样)魏老,你的这个字写得真好!有米芾《虹县诗》的意味,但是写得更有味道。
魏启后:反正这个自然形成的,不自觉的。我并没有想写的字让人说好,正因为这样,可能更不受拘束啦!我搞我的,我不管别人。别人怎么评价,怎么看法,我都不管!所以,我原来在山东这个环境里头,他们那个观念还是陈旧的。当然我原来就搜集日本的影印资料,我收得比较多。到了北京,又接触启功呀!朴老啊!这才对路。在济南是比较孤立,我倒是不担心孤立,所以一点也不受别人的影响,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说法,对我毫无影响。
刘正成:你很早就创造出这样一种书法风格,然后你能够独持己见。
魏启后:因为我不听别人说法吧!所以,我接触了这些古代的资料以后,比较容易接受。对社会上世俗的那些东西,我不管。
刘正成:对。如果你要照顾社会上通俗的说法的话,那有可能您早就转变方向了。正因为你“独持己见,一意孤行”,大家跟着你走了,所以,你这儿求字的人都排队啊!终于认识到你的价值啦!你今天的这个书法,我觉得在八十年代,还难以取得共识。虽然,我当年看到觉得好,大家今天才看出你的法门来。
魏启后:在八十年代以前,还是汉碑、魏碑、颜柳多,我是对特别在历史上流行过的东西,我一概都扔掉了!
刘正成:我参加纪念社科院考古所建所5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时,发表了一篇论文《考古学对书法艺术发展的影响》,我就列举了甲骨文、简牍对现代书家的书家的影响,从董作宾、罗振玉他们时代开始,包括王遽常先生。后来,有一个考古学家说我这是后现代观念。后现代观念就是把古代的东西融入当代的创作,反过来说,二百年或五百年以后,一看就知道这是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的作品,现在可能还一下子不清楚。现在我们一看元代、明代、清代的字,从书风就大体知道这是什么时代了。元人就写二王,南宋就受苏、黄、米、蔡的影响,清代受碑学的影响。东晋以后,一千多年,我们没看到简牍,二十世纪以后,才看到简牍,所以,他想写也不知道有摹仿的对象。古代资料对当代书法创作的影响,肯定就是为以后的辨识留下其时代特征。
魏启后:是啊!这与中国搞建设有关系,不是这个搞建设,挖不出这些古董来。
刘正成:如果我们今天写米字,还是亦步亦趋的话,那不如不要别人,要米芾啦!
魏启后:与现代照相、印刷水平提高有关系,就是看你转过弯转不过弯来,大量好资料出来,大多数人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刘正成:对。还有你要有这种精神,艺术家的勇气和良知,否则别人一说,你就朝那边转过去了,结果就成了气候啦!
魏启后:恐怕这个跟我个人没有名利思想有关系。我当时,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看怎么看,我也表面上接受。哈!哈!哈!
刘正成: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啊!
魏启后:恐怕还就是赶到这个时代有关系!所以,什么都离不开时代,受时代影响。
刘正成:如果没有甲骨和简牍,这个时代就没有王国维,没有郭沫若。一个时代考古的发现成就了一代学者,也成就了一代书法家。如果王国维还是搞他早期的美学,后来不搞甲骨学和敦煌学的话,他的成就就少不了。
魏启后:尽管他对后人的影响这么重要,但是他们自己的字改不过来。(笑)
刘正成:那么,罗振玉、董作宾这二位是写甲骨文,但他们的甲骨文基本上是甲骨文的原样。这两位是学者,他们的观念也不受别人的影响,今天看来就好了。
魏启后:他们这个时候,能够看到出土的甲骨与简牍帛书墨迹的关系,原先搞金石学的,不知道这个事!和这个有关系。
刘正成:杨升庵他们搞金石学的时候,也是见的金文并不多的。宋代出土了一些金文,还是非常有限。后来《散氏盘》、《史墙盘》出来以后,金文的姿态就更多了。所以,他们前期的金文研究还是受到相当大的资料的制约。
魏启后:所以,米元章写的那些古文字啊,他写不好。
刘正成:米元章写隶书不好,王铎隶书也写不好。为什么呢?如果让他照着东汉铭石八分书来写,他又不太愿意。他要遵循书写性呢,他又没看到过汉简,写得又不太像!我认为,王铎的隶书和米元章的隶书非常相近,就是文人的一种自己想像创造的。金冬心也是没有看过汉简,他若看过汉简的话,我想他的漆书会有更大的创造价值。。
魏启后:所以,这个时代问题很重要。
魏启后:但是现在齐白石的子女都模仿他那个样子,都不行啦!(笑)
刘正成:那么,山东都来模仿魏老,也完蛋了!(笑)
魏启后:是这样。
刘正成:你的字,还不太好造假!
魏启后:造假,他假就是假啊!能欺骗一批人,造假的也有市场。
刘正成:像这种字就不好造。(指魏老的行书)
魏启后:嗯。造不了。他们要模仿就模仿那样的。
刘正成:现在湖南的里耶镇出了一大批秦简,这个秦简,可能是秦代末期的。
魏启后:这还是搞建设的一个产物。(笑)
刘正成:现在的考古队要靠建筑队去发现。
魏启后:可惜,二王这个时代的东西,见到他们真人本身的东西不可能了,就是他那一个时代,那一种身分的人。所以,从中国西部发现的,汉人在那里统治派过去的官僚,那些人能透露出一点王羲之那个时代的真面目。
刘正成:嗯!对。我在敦煌博物馆里面看到一张字,肯定是在东晋这边的人贬到西域去以后,带来这个传统写的。那张字,完全就是二王《兰亭序》这样的风格。
魏启后:所以郭老怀疑《兰亭序》啊!他还没有见到这一类东西。
刘正成:那天在拍卖会,我发现一个南京的收藏家收藏的一个册子,其中有两封信,一封康生的,一封郭沫若的,他们两人同时在相差两三天的时间里写给江苏省秘书长的,发起兰亭论辩的通信。我又买不起,当时又不好拍照,非常有意思。《王兴之墓志》的发现,有实物证明《兰亭序》的真伪嘛!这个可能也有一些政治问题,政治目的?我写过一篇文章从走马楼吴简来证明《兰亭序》的可能性。“走马楼吴简”的时代,正好和钟繇同时,那字就像钟繇,也就是说,钟繇这个北方人影响到湖南的字,形成像钟繇的楷书啦!它比东晋早了一百年,完全有可能有王羲之的新体存在,这也是刚刚出土的地下资料啦!
魏启后:所以,大量的出土资料还在于挑选!
刘正成:郭沫若在的时候,就想开乾陵。说不定武则天拿了一些东西藏在那个墓里面,那个墓是没开过、动过的。武则天当时把《万岁通天帖》临摹了一本,把原作还给别人了。说不定这些东西还在乾陵里面!
魏启后:这些,将来还抱着很大希望!你们年青的更有希望。

三、人受时代局限,但艺术个性也很重要

刘正成:魏老,您上一次谈话,说清朝皇帝因为没有暖气,影响他们的寿命。风行全国!(笑)大家终于找到了皇帝活得不长的原因!(笑)
魏启后:是啊!他是受不了。在东北长大的那些个前辈还是好一些,后来到宫廷里头,还是受不了。
刘正成:魏老的学问是活的学问,随着时间往后,越来越看出您创作的价值。引领一个时代的风骚啊!
魏启后:这个谈不上,就是贪玩吧!
刘正成:这是“游于艺”。如果您要具有商业意识的话,您写字怕别人不买您的就完了!康熙为什么写董其昌,乾隆为什么写赵孟頫呢?就怕人家不承认他是汉人的文化,你看我这也是有路数的嘛!魏老没有这个顾虑嘛!
魏启后:我就是单纯的玩游戏啊!没有雄心壮志。
刘正成:您没有这种功利的思想,您没想到到老年以后要排着队买您的字啊!这一点,可能齐白石也没有想到。付抱石最近有一个册页,拍卖一千八百多万,他可能也没有想到。就像我们四川陈子庄也好,或者凡高也好,他们的艺术创作不为他们同时代更多的人理解。魏老您身体现在很健康,就能够当世而荣啊!
魏启后:就是赶上好时候啦!
刘正成:一个时代如果不发展,对书法就缺少认识。这个字摆在七八十年代,绝对不会认可您。
魏启后:一个人要是生的早上几年是一个后果,晚上几年又是一个后果。所以,出生的年代很有关系。
刘正成:你看山东王懿荣,他看到甲骨文啦,但他很遗憾,八国联军进来以后就把他杀掉了,他的学问,让王国维、郭沫若他们做去了,这就是时代的过失。
魏启后:时代是重要,但是时代不是对每个人都影响这么大,它是个别的。
刘正成:这就是艺术家和非艺术家的区别,小乘佛教讲,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佛的种子,大乘佛教讲都有种子,只是你开发得怎么样?简牍,都看见了嘛!但并不是都这样写啊!
魏启后:现在人学简牍,有这个问题。简牍的字本来很小,他写一个日,一个方框,这个横画写到极顶上去了,它是小字有那种情况,现在,有的人写对联,也这么写,就看出是装腔做势的啦!
刘正成:清代人写隶书,就写八分书,东汉末年的,他们写章草,就照着《急就章》来写。这是晋人想像的章草。时间悬隔了一百年,就大变啦!你看西汉时候,发现古文尚书,那么,秦始皇时代以后一百年已经不知道六国古文是怎么回事了!一百年,这个社会变化就很快的啦!西汉早期就不知道战国末年的诸子百家原著是什么样子?所以才有经学的古文、今文之争。
魏启后:古代的资料,同样的学习路子就不一样。我原来一直和启老很接近,但他是受到清末的影响,他怎么样来珍惜那些古代资料,他也挪不出他那个窝来。我是晚了这几年,就不一样了。这些资料也多吧!我也没受到那个社会上的束缚,他从小读书的时候,受到社会上的束缚,他的家长,那些老亲友约束着他。
刘正成:这里有一个身分的关系。魏老如果像启老这样,他是爱新觉罗的皇族,他就要对他的祖宗和一般人有不同的看法。赵孟頫他临帖就临的宋高宗,为什么呢?他祖宗啊!如果不姓赵,别的人他就没有祖宗这种观念啦!所以,启老为什么他还要写康熙、乾隆,跟他的身份有关系的,他不愿意变这个字格。这个身份的认同是我猜想的,启老可能会说我背后在这儿乱说。
魏启后:不一定。他就是受那个时代,他那个环境决定的。
刘正成:董作宾、罗振玉参加考古的话,也可能改变自己的观点。但是,溥心畲先生他就要变化多一点,跳开了康熙、乾隆这一路。赵孟頫早期就是宋高宗一脉相承,到了晚年还是走二王一路。这个身分认同,只是一种猜想。但是,为什么启先生和你大概在同一个时代,他的路子和别人不太一样。王遽常的草书,还是从简牍中间来,把草书写得非常简,他得了简的结字,我认为你得了简的用笔。他那个显得高古,你这个潇洒。
魏启后:人受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也有个性方面的原因。他能突破社会的束缚,或者是在这个社会的束缚之下比较驯良。这就不一样。我是一个不驯良的孩子。(笑)当时山东环境的影响之下,对我毫无关系,那个时候,山东是碑学盛行。
刘正成:文革中间有一个词“反潮流”嘛!(笑)没有“反潮流”的话,也没有独树一格的艺术。
魏启后:这个事,日本投降对我的帮助也很大。日本投降,他那些资料,都卖到小书摊上了!我那时候,正好十几岁,就到处收集这些东西了,把日本那些中国古代的东西都买过来了。而且没有散失。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把这些收藏的东西,都是影印的,拿到机关单位,帮我运到办公室里去了。我把办公的文厨,腾出来一个,把我的东西都放到里头了。
刘正成:敦煌的经卷、简册,除了斯坦因他们运到欧洲去的以外,第二个日本他们拿去比较多。前年,青山杉雨的太太,就根据青山杉雨的遗志,把敦煌的东西送回了敦煌。近些年,我在日本的几家博物馆看到很多从敦煌出来的抄经。
魏启后:他那个时候是花钱买的?
刘正成:那个时候碑帖很贵的。《石鼓文》宋拓本传世据说有八本,据说有七本都在日本,现在露头的就是“先锋本”,“后劲本”和“中权本”,据说其他的四本还在日本。当时一本就大概要花几百两黄金,那时候是在战前。
魏启后:他们的眼力和兴趣,和他这个平假名有关系。所以,他见了中国古代的这些东西,他感到有兴趣。而且,他对王羲之的《十七帖》的选择,他也是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本子。《十七帖》实际上还是透露出一些中国历代那种天然之厚的一种面貌。他选择的那个本子没有,比较干净利索,中国没有。所以,为什么他能欣赏那个呢?还是和他保留假名的写法有关系,他欣赏的角度有差别。
刘正成:他们保持唐代的生活方式,都不走样嘛!比如茶道,包括书道。所以《丧乱帖》、《二谢帖》和《奉橘帖》都藏在日本。他们还是一脉相承的。他们宋代以后和中国的交往少了,宋以后的影响就少了。
魏启后:我说的日本人在中国《十七帖》的许多本子里头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而那个时候,要是翁方纲他就选择不到。好的在他跟前,他也不看,他还是看那个老的。(笑)。
刘正成:《十七帖》刻得不好的本,就像赵孟頫写的章草,刻好的就比较近于简牍上的古隶章草。
魏启后:对汉碑的欣赏,见过简牍以后欣赏的角度和没见过简牍不一样。
刘正成:对。很大的。
魏启后:《石门颂》、《礼器碑》这两个保留汉简的面貌比较多,《礼器碑》有碑阳、碑阴、碑侧,清代人还认为不是一个人写的,他就因为没见过那样的。实际上,他那个碑阴、碑侧就透露出汉简的味道。
刘正成:金冬心要见了汉简,就不得了啦!他那个漆书,都是他创造出来的,自己想象的。
魏启后:不过,他那个时候,即便看到,他的手法不容易再变了,手法已经僵死了。生长在那个年代,有了认识也不行。他没有培养那个习惯的过程。
刘正成:也有一个学术环境的问题。也可能那个时候在安阳的地面经常能捡到甲骨,但没有王懿荣的这个眼光去看它,看着了也熟视无睹。
魏启后:历史背境是根本的,但是还得在乎这个人。他不是那个历史背景就能有这样的认识,他得有这一个人才行。
刘正成:当时,齐白石在北京大家不承认他的。几个画家,像王武这些画家都说,齐白石乡下佬,画什么画啊?就是徐悲鸿请他到北京艺专讲课,前面是陈师曾。如果没有徐悲鸿推崇的话,齐白石没有今天这个盛誉。这也有一个时代环境,大家形成一个共识。
魏启后:但是现在齐白石的子女都模仿他那个样子,都不行啦!(笑)
刘正成:那么,山东都来模仿魏老,也完蛋了!(笑)
魏启后:是这样。
刘正成:你的字,还不太好造假!
魏启后:造假,他假就是假啊!能欺骗一批人,造假的也有市场。
刘正成:像这种字就不好造。(指魏老的行书)
魏启后:嗯。造不了。他们要模仿就模仿那样的。
刘正成:现在湖南的里耶镇出了一大批秦简,这个秦简,可能是秦代末期的。
魏启后:这还是搞建设的一个产物。(笑)
刘正成:现在的考古队要靠建筑队去发现。
魏启后:可惜,二王这个时代的东西,见到他们真人本身的东西不可能了,就是他那一个时代,那一种身分的人。所以,从中国西部发现的,汉人在那里统治派过去的官僚,那些人能透露出一点王羲之那个时代的真面目。
刘正成:嗯!对。我在敦煌博物馆里面看到一张字,肯定是在东晋这边的人贬到西域去以后,带来这个传统写的。那张字,完全就是二王《兰亭序》这样的风格。
魏启后:所以郭老怀疑《兰亭序》啊!他还没有见到这一类东西。
刘正成:那天在拍卖会,我发现一个南京的收藏家收藏的一个册子,其中有两封信,一封康生的,一封郭沫若的,他们两人同时在相差两三天的时间里写给江苏省秘书长的,发起兰亭论辩的通信。我又买不起,当时又不好拍照,非常有意思。《王兴之墓志》的发现,有实物证明《兰亭序》的真伪嘛!这个可能也有一些政治问题,政治目的?我写过一篇文章从走马楼吴简来证明《兰亭序》的可能性。“走马楼吴简”的时代,正好和钟繇同时,那字就像钟繇,也就是说,钟繇这个北方人影响到湖南的字,形成像钟繇的楷书啦!它比东晋早了一百年,完全有可能有王羲之的新体存在,这也是刚刚出土的地下资料啦!
魏启后:所以,大量的出土资料还在于挑选!
刘正成:郭沫若在的时候,就想开乾陵。说不定武则天拿了一些东西藏在那个墓里面,那个墓是没开过、动过的。武则天当时把《万岁通天帖》临摹了一本,把原作还给别人了。说不定这些东西还在乾陵里面!
魏启后:这些,将来还抱着很大希望!你们年青的更有希望。

刘正成:为庆祝国际老人年,去年我们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京华十一家遗作展》。今年重阳节我们还准备为在京的七十五岁以上高龄书家举办《京华十老书法展》,包括赵朴初先生、启功先生等。对外地高龄书家,《中国书法》计划作重点介绍。今年第一期介绍了饶宗颐先生,我们还计划介绍徐邦达先生、蒋维崧先生,还有魏老。

魏启后:你们办的都是大好事,但办好事却不容易。

刘正成:我们还年轻,应该干些实事。为了从最基层了解情况,知道基层书法工作者在干什么、想什么,有时也为了配合基层书协的工作,包括艺术、学术的辅导、交流,有时也到山东来,虽然没见到魏老,但我来都要打听一下魏老近况。现在魏老在山东的名气很大,求字的人很多,甚至说魏老写字,象发挂号牌一样。今天我看到您,还象前几年一样,身体非常好,广大读者很想了解您晚年的书法活动及主要生活状况。

魏启后:我到了晚年,躬逢盛世,又加上有了暖气,所以活过来了。我常说,过去老头、老嬷嬷都是冻死的,因为那个时候取暖设示不行。清宫里的皇帝头几代还长寿,后来不行了,都说是荒淫无道而短寿,我看实际上是冻死的。

刘正成:清宫取暖是在地沟里烧火。

魏启后:温度总不行。咱们在清宫里转,觉得越转越冷。我现在工作在有暖气的环境中,所以身体好了些。过去家中普遍没有暖气,烧煤炉子,用烟筒,不用烟筒就更不行。我生理上有一个很大的缺陷,过去的厨房我不敢在厨房门口站。过去烧煤炭、烧柴火不使烟筒,烟很大,我在门口站着都不行。

刘正成:我七十年代末到北京去拜望启功先生时,他住在小乘巷,正在捅煤球炉。

魏启后:那可能是有烟筒。

刘正成:有一个铁的烟筒,接出去的。

魏启后:我小的时候,还没有烟筒,更不行。后来幸亏有了烟筒,不呛了,但温度不够。所以说到了晚年躬逢盛世,暖气也跟上了。夏天有空调,四季如春。

刘正成:暖气看起来是小事,

魏启后:很重要,特别对我这个体质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说清宫里的皇帝一代一代都是冻死的。我说的可能武断些。

刘正成:有道理。

魏启后:房间里暖和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不闷得慌。简单地说,我现在的生活方式,只适合于退休以后的生活。我是颠倒黑白,白天休息,晚上活动。

刘正成:我听说您有半夜起来工作的习惯。

魏启后:快天明时我就睡了。以前是四、五点睡,现在三点左右睡。二十四小时是一圈吧,早上九点钟起床,吃过早点,十一点左右接待,十二点结束,有时可能延长到十二点半。午饭后,大约二点来钟午休。接近四点起床后,在屋里活动活动。晚饭大约在七点,我晚饭很简单,晚饭后看看电视,大概八、九点钟睡觉。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起床,起床后,喝点茶,活动活动,这才是我干事的时候。从十二点半到二点半,基本上就是工作两个小时左右。

刘正成:您接待来访者也是工作。

魏启后:那可以不动笔了,都是晚上写出的现成的,就是落落款,盖盖章。正赶上书画时髦,就得多干点,要赶不上,不没这事了。恐怕以前的一些老名家也体会不到,他也不会这么忙碌。忙碌也好,逼着你动动笔。我的手干什么都很"笨",就是拿笔不抖。

刘正成:这说明你脑血管还很好。

我要笔精纸良,不要“苍劲古拙”

魏启后:我还没有遭到报应。因为我在中学时代,就常说一句讥讽性的话:"苍劲古拙"。这句话本不是孬话,实际上我用来反对手底下抖抖擞擞故意表现笨拙。为什么呢?因为年龄还不到那个时候,故意做出来的,所以成了我讽刺的对象。幸好到现在我接近八十岁了,还没遭到报应。我要"苍劲古拙"了,我就不干了。

刘正成:真能那样理性地写字,象李瑞清写字就抖动。

魏启后:李瑞清他是有点故意的。启老说,过去许多名家喜欢用光滑的纸。他说,我只会用光纸,涩纸不会用。在这一点上,我是赞成启老的。有的故意用纸的粗糙面,表现涩势。 刘正成:宋人用纸,如苏东坡、米芾都很精,很考究,用"澄心堂纸"。 魏启后:很光滑。

刘正成:我也喜欢用非常光滑的纸,不喜欢用粗糙的。

魏启后:有些走江湖的,纸粗还不满足,还把纸揉成团,再打开,纸上就会凹凹凸凸的,达到"苍劲古拙"的效果,这正是我所反对的。

刘正成:笔精纸良,这是古代的传统。

魏启后:我过去一直反对着意,着意和造作不一样。后来我体会到,着意也是对的。随着年龄、条件的不同,着意就会减少。努力追求的时候,精心制作是好事情,是良好的工作态度。我反对的是造作,象启老写字很流畅,和那些"苍劲古拙"是个强烈的对比,所以我总觉得就是低水平的流畅也比装模作样好。我这种倾向过于强烈,在书界我不会正面讲的。在书界是否有对立面,我就不知道了。

刘正成:刚才您说到我们当代书法家晚年应酬活动特别多,这是一个时代现象。据我所知,四十年代谢无量先生在成都卖字,在一个地方就象中医坐堂一样,把桌子摆在那里,五个大洋写一张字。谢无量名气很大,书名很高,当时也需要象中医大夫一样。现在的书法家是求上门来写字。有时还不可得。

魏启后:齐白石在家里等人。随时来人,当即办理,办完了把钱留下。齐白石这样是很朴实的,比另外有些人故意拿架子不一样。

刘正成:应酬对您的书法有什么影响?也可能应酬写得很随便。王羲之书"暮年乃妙",你是怎样来看待您"暮年"之书的?

魏启后:我赶上这个好时候。应酬的东西多,避免了过分有意地要好,这是件好事。比如任务少,写的东西很认真,就要求精益求精,精益求精有时限制了真性情的流露。老了吧,脸皮厚了,这样写也就避免了谨小慎微,逼着你没法谨小慎微。中国书协征稿,我认真地写两三篇,挑一张。我能感觉到两三遍后,往往挑开头的,后来虽然写了,后面的有熟路,熟路之中有流弊。我老年写字,就没有感到笨拙,可是年轻时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观念淡薄了。"脸老皮厚"了,在意识上就放开了,倒摆脱了动作的拘谨。

刘正成:苏东坡说:"书无意于佳乃佳"。因为你应酬时,就没有想到参加展览会,说不定很多很精彩的作品就在应酬中间产生。

魏启后:有时写自己常写的词就厌烦了,临时出个词偶尔写出来觉着新鲜。

刘正成:我喜欢写没写过的,写过了反而不行。

魏启后:写过了轻车熟路,形成一个老套就不好了,缺乏锐气,或有时别人指定一个词,写出来倒感觉好。老年人精力总不如原来,所以就不太要好,原来因为要好,限制了自己,不要好了,才流露出真性情。

刘正成:我看魏老的字是越写越好了,写得非常精彩

魏启后:没有思想障碍了。

刘正成:赵之谦他不认为平时写的信是书法,认为写成大的中堂才是书法。

魏启后:这和我的看法一样。我看到他顺手写的比也专门写的那些张挂的大作品好。他那种大作品就是着意。

刘正成:他认为那小信札不是书法,恰恰最精彩的就是这个。

魏启后:也可能他不一定说真话。别人看着他顺手写的好,那样的他又写不出,他没办法,反过来说,还是那些好,所以说很狡猾。

刘正成:我记得齐白石说,诗第一,书第二,印章第三,画第四。

魏启后:也是说反话。他承认了我最孬的,那么我其它的就都好了。

刘正成:眼里有神,笔底有鬼,文艺就不能太死板。

魏启后:所以思想深处的东西,只能在个别场合把它透露出来。在一些场合,比如讲课,就不能说。

写字的人像画家的心态是正常的

刘正成:魏老,我听了您刚才描述您这些年的创作动态,我感觉到您对米芾的书法理解比较深。

魏启后:这是一种偏爱。作为艺术爱好者,没有偏爱,不可能。唐明皇宠爱杨贵妃,不就是"宠爱在一身"吗?偏爱是不可免的。其实我对米的偏爱不是直接的,还是从追求二王开始的,所以我喜欢的,也是最理想的就是《米临右军七帖》。《米临右军七帖》它有两个本子,有一个它比较古人,在米芾来说象古人;有一个笔意很清楚,就是"戏鸿堂帖"里面刻的,我认为是最好的。我在启老那里第一次接触《戏鸿堂帖》,启老要送给我,我没要。他那木刻本,比整套的《戏鸿帖》石刻要早。太好了!我不能夺人之爱。以后我在琉璃厂买到了《戏鸿帖》石刻本,也是蛮好的。我理想中的的行草书的标准,侧重于《米临七帖》,因为《米临七帖》有的写得很连贯。最后一贴写得近乎真书的行书。我非常喜欢《米临七帖》,《米临七帖》一直是我崇尚的最高理想。我承认这是一种偏爱。讲课不能说《米临七帖》是行草之冠,那不行。讲课是讲课,说实话是说实话。咱们在一块,我非说实话不可。
刘正成:徐悲鸿说过:"独持偏见,一意孤行"。艺术主张和为人处事面面俱到还不一样,艺术家要有个性。刚才我拜访了蒋维崧先生,我们谈话很投机。他说,现在学书法都是从美术学院学起,这是不是有点问题。我说,我最近写了一篇文章《论中国书法的美术化倾向》。今天的书画家的素质要求和传统书画家的素质要求及在创作中表现的倾向,我想听听魏老的看法。

魏启后:我认为唐以前的书法家,写字的心态和宋以后的不一样。这是因为书画在社会上的地位重要了、影响面大了、普及了,这里头就带有一种要好的意识,唐以前这个意识很淡薄。现在小孩子在学校里一般没有书法课,可是他自己爱好,或者家长再支持,写写字,他脑子里想当名家,过去写字没有想这个的。这个动机不纯有坏处,这种意识对写字追求真情实感有干扰,所以有的家长让自己的孩子跟我学写字,我说,在学校里老师怎么教的你怎么学就是了。如果我讲的和老师讲的不一样了那就起破坏作用了,所以我一律拒绝,不干扰人家的教学。对于高中以后自己有特长的、爱好的,才对他说点实话,但和咱们说的又不一样,只就字论字,不要说社会上我认为是一些病态的东西。不同对象这个分寸很重要。 今天,书法成为好象实用是次要的,装饰是主要的了。那么写字的心态应该和画家一样,因为画家他画了就是让人张挂的,他的心态和过去写字的人的心态不一样。尤其是在练字的时候,他写的不是一个挂幅。写字的人像是画家的心态是正常的,也是健康的。我写字要张挂出去,要露露面,这不是毛病。时代不同了,也应该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如果一味觉着写字"无意于佳乃佳",不是为了张挂,不符合实际,实际上就是要张挂,就是要让人喝彩,就是要让人欣赏的,所以说当代写字人搞创作的心态接近于画家创作的心态是允许的。把接近画家的心态说成是过于有心要好、造作,是不对的。在这点上,我倒不和有的人说的要纯真、心态要平静一样,实际上也做不到,毕竟时代不同了。真正成功的画家,他画画的时候,虽然是画出来要人挂的,但心态仍然是纯正的,所以写字心态要象那些真正成功的画家的心态,这种心态是对的。本来写字和画家的心态不是一样的。写字是说一个什么事,要把这事说准确,字要让人认得,不是做为艺术创作的。现在它就是艺术创作你非得避开说我不是搞艺术创作的心态,我是很纯洁的心态,这不是事实。在这一点上如果说的过分了实际上否定了近代所有书法家,这是不符合实际的高调。创作的心态要正,不要想出风头,否则就会出毛病。唱京剧的唱到好处,要鼓掌嘛 。好角儿不是在哪个节骨眼上让人叫好,他唱得就象高山流水一样。所以写字要有健康的心态,不要把高调提到作品不是为了张挂,不是为了装饰,提到那个高度不符合事实,那就等于否定一切。 毛主席的作品他专门写的横幅诗词,不如读书批公文顺手写的更耐看。因为写诗词有时还看出一点有意要好,批公文或者随便写的便条那些更好。毛主席越这样的作品越和王羲之的书札相符合,而写的诗词就象宋、元、明以后。

刘正成:表现的意识更强了。

魏启后:这是客观存在的,不是说他那样好,那样就不好,因为欣赏总是有个侧重。 摆脱开时弊的,才是当代真正的书法家

刘正成:魏老,我再请教一下,您对当代中国书法的发展及其成果有什么看法?今后书法发展应该注意什么?

魏启后:这个问题我意识到,今后真正的尖子还在少数。大家普遍孜孜以求,真正尖子估计还是很少。并不是因汉字使用相对少了,随着电脑的出现,还是有很多人热爱书法,这是事实,和原来想象的不一样。现在我体会到越是实用上不必要了,人就不致于把日常书写习惯,包括好的、不好的,都表现在作品里。可以想象王羲之时代,他不是天天写字,他不抄书,也不抄文件,所以他才写得好。越是儒士出身,越不能当书法家。

刘正成:这话很精彩。

魏启后:这是我的认为。王羲之当时就是少数人。现在很多人喜欢书法,只有少数人可以摆脱书画时髦而造成的不好影响。好事与坏事总是辩证的。书画时髦出现了大量写得好的人,但时髦又造成最时弊,但只有少数人才能摆脱时弊。摆脱开时弊的,才是当代真正的书法家。

刘正成:很精彩。魏老言谈之间,对我们现代书法的发展还是持一种乐观的态度。

魏启后:是乐观的。

刘正成:还有一个问题,电脑代替了人手的劳动。相反却有很多人来练书法。工业化社会让人变成机器,人还要表现自己,所以人们从事艺术创作表现自己与众不同。日本、韩国非常重视书法。我们这次到法国去办展览,希拉克总统看展览,看得很仔细,超过了他计划看的时间的一倍。

魏启后:他不认识这些字,照样可以欣赏。

刘正成:他说:"从中领略生发于动作之精与笔画之雅的快意",他能理解到这一点。

魏启后:以前,我误认为,出现了电脑,书法就要淘汰了。正相反,因为出现了电脑,社会上才有条件出现书法家,没有繁重事业的压力,但尖子总之是少数。

路子正了,但尖子还少

刘正成:我现在再向魏老请教一个问题:你对山东书法或山东中青年书法有什么看法?

魏启后:现在山东中青年书法家,多数路子都正了,不管水平怎样,在这点上我觉得可以肯定。至于能不能出现全国性的尖子,还不到时候,不如江浙、四川基础好。我们这里被少数民族统治的年代太久。

刘正成:北魏、北齐的书法也很精彩。

魏启后:北朝的少数民族不可能会行草书,逼着它的工作人员包括大臣写真书,所以才出现了郑道昭那一路。我不是贬低郑道昭,但是郑道昭写的那两个《郑文公碑》就带有北方抄写工的倾向。倒是其它摩崖中有几个字写得较好,表现出他的真面貌,就是被那个时代把它塑造成两个《郑文公碑》了。我这个说法,等于贬低了《郑文公碑》,所以这个就有对立面,因为有些靠《郑文公碑》过日子的人。 我们山东中青年要出现在全国有代表性的书家,在书坛上取得更大成就,现在还看不出来。如果我们山东书法要向这个方向发展的话,还需要时间。实际上山东这几年发展很快,张(业发)主席正赶上好时候--出尖子的时候。

刘正成:最后一个问题是,书法创作与书法理论的关系,您是怎么看的?

魏启后:我有一个倾向:理论总是与创作实践连在一起,而大量理论书都是创作水平下降后出现的。这样的理论就不够深刻,学究倾向多。在唐宋以前,又大多是假托的,象王羲之的《笔阵图》什么。所以理论不可以不看,不可以不学,但不可以过信,还是以笔迹为根本来观察。 再就是还有一个误区:因为墨迹少,学习的多,偏僻的小地方见到的刻本都是翻刻的,所以说是比较低劣的范本,用低劣的范本指导自己写字,效果就不行了。什么东西都在进步,但写字我认为它的低潮势越来越大,这是符合客观的,明清《馆阁体》、《台阁体》限制了大量的人,以后北碑又纵容了大量的人,纵容了大量违反毛笔在纸上的动作,在那里胡思乱想。今天大量的东西在博物馆或出版物上都能见到,所以明清以来虽然有大量理论,也可以借鉴,但不能尽信,而就该以真迹做标准。
刘正成:关事理论的误区,有没有特指?是不是指康有为?
魏启后:没有,不特指了。因为我对北碑倡导者的一些说法不太满意,我不会写行草,行草写不好,真书也不会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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