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几个国家一向同中国比较友好。早在50年代初期，它们即不顾美国孤立中国的政策，陆续同我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一些热爱中国的朋友，也早就组织了对华友好的民间团体。从我接手对友协工作以来，接待了不少来自北欧国家的朋友。如我接待过的冰中文化协会理事、双目失明的大学生赫尔加松，后来已被推举为冰中友协的会长。1976年，我陪瑞中友联名誉主席柏•米尔达到新疆、甘肃等地访问，在天水临别时，我们曾进行过一次长谈。他告诉我明年是瑞中友联成立25周年，届时盼我对外友协派团参加庆典。不久我在成都又会见了瑞中友联主席克里斯特•里奥波德。客人们在天津访问时正值唐山大地震，被我疏散改道西南省份参观。会谈中，我应客人要求，向他们介绍了我国对国际形势的看法和估计，并听客人们介绍瑞中友联的工作。在这次会谈中，客人也提出了希望我到北欧出访的邀请。此后，北欧5国的友好组织还共同开会协调行动，邀我友协派团出访5国，刚好丹中友协也将庆祝成立25周年。对外友协认真研究后，决定要我率团于1977年秋往访。
我们的出访团堪称短小精悍，只有8人。其中有著名诗人、学者冯至，他是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有上海外办负责人李储文；还有3位艺术家：曾获罗马尼亚埃奈斯库帝国际钢琴比赛一等奖的著名钢琴家李名强；四届人大代表、维吾尔族女高音歌唱家热比亚•穆罕默德；琵琶独奏家刘德海。另外还有友协主管处的樊汝光、王建兴等同志。代表团人数虽少，却代表了不同方面，既可进行政治对话，又可开展学术交流。几位艺术家又各怀绝技。一团两用，既搞友好，又搞演出，估计会受到热爱文学艺术的北欧各国人民的欢迎。
我们从位于大西洋中的冰岛开始，依次访问了瑞典、挪威、芬兰及丹麦等5国。这是对外友协第一次组团访问北欧。所到之处，受到5国对华友好组织的热情欢迎，同时还引起5国政府及半官方人士的重视，给予了相当的礼遇。
北欧独特的地理风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个国家除丹麦外，都靠近北极圈，它们分别濒临大西洋、北海、波罗的海，冬季寒冷多雪，夏季温暖湿润。我们离开北京的时候，尚是初秋时分，但到北欧已是萧瑟的深秋和初冬了。冰岛既有高原、冰川，又多火山、温泉。全境不少地方被火熔岩所覆盖，很少有树木、乔木，几乎是寸草不生。据说地表情况和月球相似，美国就曾在这里训练他们的宇航员。诗人冯至赋诗道出了它的特点：
明月何年陨一角？大洋拥向北极圈。
冰川流下清凉水，地热喷出蒸气泉。
我们看到了一边冰雪覆盖，一边人们在露天温泉池里沐浴的奇特景观。因为缺少葱茏的绿色，冰岛人把他们的住房涂得色彩鲜艳，亮丽无比。挪威多的是高原和台地，海岸线曲折而又陡峻，形成许多峡江。挪威水力资源丰沛，按人均计算，水力发电量居世界第一。瑞典有丰富的矿藏，工业相当发达。芬兰有“千湖之国”的称谓，实际上它的湖泊有6万多个。境内80%以上的土地为森林所覆盖，木材加工和造纸业居世界前列。而岛屿众多的丹麦，则以先进的畜牧业及有特色的工业而闻名于世。
这些国家的风土人情也很值得称道。他们对人类精神文明史，增添了辉煌的一页。诗人冯至和冰岛同行探讨了北欧史诗《埃达》和《萨伽》。在挪威，我们的话题离不开易卜生和格里格。在丹麦，我们西到奥登塞安徒生的故居凭吊古人；北到《哈姆雷特》故事的发生地赫尔辛格城堡参观。在瑞典，少不了说说斯特林堡，而到芬兰，则不能不聆听西贝柳斯对芬兰壮丽山河的讴歌。
在访问中，我们通过不同的方式，接触了各阶层人士。其中有不少政界头面人物、大学教授、校长、作协主席、报纸主编、著名文学家、艺术家、企业家、农庄主，以及科学院、图书馆、剧院、医院等负责人。也接触了大量的中下层职员、教员、学生、工人、家庭妇女，访问了不少家庭，有时即应邀住在友协会员家中。他们有的亲自陪同参观，有的冒着严寒扶老携幼迎送，有的出席我使馆招待会，留下了不少友谊的佳话。
由于团里有几位艺术家，我们又为增进友谊而去，每到一处在举行完正式集会之后，都要进行精彩的即兴表演或联欢。在5国首都，还被我大使请去演奏，以招待外国使节。几位艺术家以独唱独奏为主，同时钢琴琵琶又为独唱伴奏。他们既演现代节目，也演传统节目；既演唱我国少数民族歌曲，也演奏北欧古典名曲和民歌，反映了粉碎“四人帮”后我国人民心情舒畅，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他们的表演受到热烈的赞扬和高度的评价，不少报刊都在显著地位作了报道。人们反映，这样高超的艺术，超出他们的想象，也出乎各该国友协的意料之外。刘德海演奏《十面埋伏》古曲，使许多人叹为观止。他在演出前，先做简短的介绍，说明乐曲描写的是公元前202年楚汉“垓下之战”──汉高祖刘邦战胜楚霸王项羽的激战场面。他边说边拨弦，讲解哪些表现马蹄得得，哪些是车轮滚滚，哪些描绘的是风声鹤唳，又有哪些是兵戎相见，然后完整地弹奏一遍，把战马嘶鸣，万人搏击的壮烈场面再现在今人面前。人们惊叹了，有的说，简直难以想象，在只有四根弦的乐器上，竟弹奏出气势磅礴几乎是一个乐队的效果。芬兰音乐评论家塔瓦斯切尔纳在赫尔辛基报著文写道：“中国艺术家高超的演奏，为我们了解中国的音乐艺术打开了眼界。”
钢琴家李名强在19世纪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的故乡卑尔根访问时，专程拜访挪威当代最负盛名的作曲家西弗鲁德，并演奏了主人在反法西斯战斗中谱写的英雄乐章《起义叙事曲》以及中国的钢琴曲《大路歌》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双方就音乐进行了友好的交流。李名强后来写下了《一次难忘的会见》，刊载在《人民日报》上，记录了他们的交往。在芬兰出访时，他演奏了西贝柳斯的作品，受到芬兰人民的欢迎。
人们评论说，中国演员的表演，充分表达了他们发自内心的乐观、开朗、喜悦的心情。许多人在观赏了我们的音乐之后，更添了对中国文化的兴趣。
北欧5国的官方，从中央到地方，都给予我们这一民间代表团以较高的礼遇，这也许与我是全国人大代表不无关系。每到一个国家，不是总统招待，就是议长接见，要么是大臣会见并出面宴请。他们言谈中，盛赞我国所取得的成就，对我粉碎“四人帮”以后的形势表示高兴，并希望进一步发展同中国的关系。我们到达冰岛的第三天，冰岛总统克里斯蒂安.埃里亚恩和夫人在总统府举行招待会，欢迎代表团一行。
总统表示：“我们不愿在国际上孤立，你们是我们的朋友。”在斯德哥尔摩，议长在议会大厦接见我们，并邀请我们作为贵宾列席了瑞典议会的开幕式。瑞典外交大臣及教育和文化副大臣分别接见了我们。前者为明年将访华高兴，后者则表示了访华的愿望。在挪威，议会下议院议长和外交大臣分别接见代表团。挪威前首相佩尔.波顿和工党主席斯坦恩还出席了使馆为我团出访举行的招待会。在赫尔辛基，我们拜会了教育部长，与外交部国务秘书会见。芬兰前议长、总理苏克塞莱宁也应邀出席了我使馆的招待会。听芬中友协的朋友说，芬兰官方主动承担了招待我团的全部费用，使我们大感意外。在最后一站丹麦，我们应邀参观了议会，议长和我们进行了亲切的谈话。当丹麦不管部大臣宴请我们时，议长、文化大臣、社会大臣联袂出席。不管部大臣风趣地对我说，现在丹麦的内阁成员都在“排着队等候访华。”哥本哈根市大市长则表示了与北京结为友好城市的愿望。在我驻丹使馆为我们一行举行的招待会上，我得以同前首相、曾经到中国访问的哈特林相识。
5国朝野人士对我代表团所表示的友好态度，反映了我国在国际格局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他们对中国的重视，这同北欧在两霸争夺中所处的战略地位，特别是受到前苏联的军事威胁不无关系。他们有的和苏联存在领土争端和划界纠纷，有的面临苏联舰只在附近海域游弋的威胁。
不少北欧的朋友们在同我们私下谈话时，担心一旦爆发战争，苏联有可能占领北欧诸国，因此他们在不同程度上流露出希望得到中国支持的意图。《瑞典日报》一位文化主编直率地对我表示，瑞典的安全在很大程度上维系于美、苏、中三国之间的平衡，对于中国目前走向安全、强大感到欣慰。芬中协会主席、前农业部长克赫宁说：“不是芬兰人都喜欢摸俄国人的光头。有的敢公开反对，有的人则是用对华友好来表示对俄国的不满。”
挪威的一家报纸报导了我到挪威前首相佩尔.波顿的庄园作客的情况。从我们之间的对话中不难看出宾主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中国客人谈了他们对形势的看法。波顿特别想知道中国客人如何看待苏联，是否害怕苏联。对此，丁雪松回答说：“中国人担心但并不害怕。”她说到1969年与苏联的边境纠纷，中国坚持中间线原则，但苏联认为河流中的所有岛屿都是苏联的。
对此，波顿回答说：“苏联在巴伦支海也是这样说的。”丁雪松告诉他，苏联在7000公里长的中苏边境线上陈兵百万。她说，如果他们要进来，我们只说一句话：“写好收条──我们全部接收。”她说，中国是担心（苏联可能进犯），但是中国有准备。同时我们知道，苏联以欧洲为重点，进攻中国不过是声东击西。
波顿说到挪威就巴伦支海划界问题，与苏联进行了重要的谈判，挪威作为一个小国很少有可能与这样一个大国相持。
谈话进行到最后，波顿认为，中国提倡小国联合起来以抗衡大国和维持世界的平衡，这一点极为重要。”
我们在北欧几国的访问，沟通了当地友协与官方的关系，为这些国家友协进一步开展工作创造了条件。冰岛总统对冰中文协为促进两国友好所作的长期努力表示感谢。我后来听说，冰岛外长在宴请我离任大使时，还特邀冰中文协主席作陪，这种作法是前所未有的。瑞典外交大臣称赞瑞中友联“已成为两国间久已存在的良好的官方关系的有价值的补充”。丹麦社会大臣亲来参加丹中友协成立二十五周年的庆祝大会，并提出她也要成为丹中友协的会员。芬兰外交部国务秘书和顾问在代表政府分别宴请我代表团时说：“芬中协会在文化及其它交往方面起了重要作用。”并表示民间往来与外交关系，是“同样重要的”，“外交部将给芬中协会的活动以支持”。
各国友协普遍认为我友协代表团的出访对他们帮助很大。瑞中友联主席高兴地说，代表团访问“使友联在社会上树起来了，所接触的许多重要人物，将会长期发挥作用”。冰中文协主席评论说：“代表团一周的活动，等于文协几年的工作”。挪中友协主席讲了同样的意思，说访问使友协在社会上的地位，“得到了承认”，现在是大门已经打开，今后的任务是把社会上的各界朋友吸收进来。
北欧之行取得了圆满成功。在告别北欧朋友时，我恋恋不舍地说：“北欧一首民歌中，有这样几句话：‘纵然扬起无风之帆，能操纵无桨之舟，好朋友离别时，也禁不住流泪’。这表达了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我还讲到，我们来时满怀着中国人民的友谊而来，离开时更是满载着北欧人民对中国人民的深厚情谊而去。
出访归来，代表团在写给领导的报告中，总结了此次出访所取得的成果，并且提出了引进北欧先进技术的建议。那是因为在北欧访问期间，我们参观了不少大中型企业。并且了解到他们正处于经济不景气之时。不少官方及企业界人士向我坦率地提到：希望在中国实行四个现代化的过程中，与中国增加贸易和科技交流。一些具有先进技术水平的著名厂商，都提出愿向我出售机械或成套设备，提供技术资料，培训技术人员等。当地友协也建议我方今后派一些专业人员去进行专业考察。
我们在报告中写道：“通过这次访问，我们感到北欧各国是第二世界的小国，战略地位重要，与我国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工农业生产和科学技术发达，对中国兴趣很大，很愿意和我国发展政治、贸易、科学技术和文化的合作和交流。我们可利用这些有利条件，进一步开展工作，扩大国际反霸统一战线，根据我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需要，进行一些必要的科技考察，并有选择地引进一些先进科学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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