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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冰心姥姥和戴套袖的孙犁
 

会飞的镰刀,用自己的语言说话

二十多年前我读中学时,学校经
常组织同学去农村或者工厂参加劳动,名曰"学工学农"。那年秋天,我们全班同学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利用一星期时间帮助近郊农村收水稻。大家分成几组,散住在农民家里。那是我第一次住在乡村,田野、庄稼、土炕、水井使我感到新奇;房东对我们质朴的热情让我感到温暖。这次"学农"归来后,语文老师在作文课上布置的作文题目即是:记一次学农劳动。

尽管这是一次命题作文,但我却并不觉得为难,因为它恰好与我内心的真切情感相契合。于是我写了几个城市女中学生和房东大娘一家的交往,写了这些女生和房东的九岁小孙子的友谊,写了那个乡村小男孩是如何运用他的智慧和调皮,在半夜偷偷为笨手笨脚的城市女生磨镰刀。这作文忽略了当时社会所必须的空洞的政治口号,只有人间平凡的淡淡温情和我本人内心要说的话。为了与内容相吻合,我还擅自给作文起了个名字:会飞的镰刀。

感谢我的语文老师,她没有指责我的"出格",她把《会飞的镰刀》当做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她鼓励了我新鲜的想象力和语言的活泼、晓畅,甚至还称赞了那不合"规矩"的标题。《会飞的镰刀》后来成为我小说的处女作,收入北京出版社的一本儿童文学集。

冰心姥姥,您好

在中国的北方,孩子们称自己母亲的母亲为姥姥。此外,当领着孩子的母亲遇见自己所尊敬的老年女性,也常常会很自然地对孩子说:"叫姥姥。"孩子清脆地叫着,姥姥无比怜爱地答应着,于是"姥姥"的含义便不单是血缘关系的一种确认,她还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象征。

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冰心为姥姥,是她的外孙陈钢。他曾经为我拍过一些照片,我非常喜欢他的这些作品。他告诉我:"我把照片给姥姥看了。"我问他姥姥说了些什么,他说:"姥姥亲了我一下。"冰心对外孙这种独特的无言的赞赏,更能见出一份无可替代的亲情。

此后不久,我给冰心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在保定西部山区的一些生活。冰心来信嘱咐我说:"铁凝,你要好好地珍惜你的青春,你的才华!你有机会和农民接触,太好了!他们真朴实,真可爱!你能好好写他们吗?我对你抱有无限的希望……"

读着这样的信,你会发现在冰心那平和、宁静的外表之下,那从容、温和的目光之中,还有一份对于中国最广大农民的深深的爱意,这爱意不仅表现在她为灾民慷慨捐款一万元,还渗透在她对青年作家描写最普通的民众之美的热烈希冀里。

1991年5月,我和散文家周明一道去拜望冰心,我买了一束玫瑰。冰心坐在书桌前,短发齐齐整整,面容很有精神。我把鲜花送上,周明要拍照,冰心说:"来,让我拿着花。"她请我们喝茶、吃糖。然后说:"搬把椅子坐在我身边吧,这样离我近些。"我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清澈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感到无话可说,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因为受着一种气氛的感染,是因为身边这位安静的老人正安静地看着我。她一定深明我的心意,此外的一切客套都将是我的多嘴多舌。她一定也同意我无话可说,因为当我告诉她我不知说些什么时,她说:"那就让我们静静地坐一会儿。"

我很看重与冰心静静地坐一会儿,或许这并不比我问长问短得到的要少。在那安安静静的一小会儿里,我从这位几乎与世纪同龄的老人身上所获得的,竟是一种可以触摸的生命激情。或者可以说,没有这一刻安然的纯净,便无以获得照耀生命的激情。

告辞时,我说:"我不想打扰您,又想看见您,有机会我会再来看您。"我握住她的手,她说:"只要我活着,你就来看我吧。"

春节时收到了冰心的近照:她身穿黑白条纹的罩衣坐在紫红色的沙发上,怀中抱着干干净净的白色猫咪。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清明,面容是如此的和善,令我不能不想起最具民间情意和通俗色彩的一个称谓———姥姥。

冰心不仅以她的智慧、才情,她对人类的爱心和她不曾迟钝、不曾倦怠的笔,赢得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以言说的母性的光辉和人格力量,更给许多年轻人以他人无法替代的感染。在九十年代人与人之间的称谓愈发的讲究、愈发的花哨的时候,我特别想把冰心称作冰心姥姥。

戴套袖的孙犁先生

我产生要当作家的妄想是在初中阶段。为了验证我成为作家的可能性,父亲领我拜会了《小兵张嘎》的作者徐光耀老师。有一次徐光耀老师对我说,在中国作家里你应该读一读孙犁。我立即大言不惭地答曰:孙犁的书我都读过。他又问:你读过《铁木前传》吗?我说,我差不多可以背诵。

一九七九年,我从插队的乡村回到城市,在一家杂志做小说编辑,业余也写小说。秋天,百花文艺出版社准备为我出版第一本小说集,我被李克明、顾传菁两位编辑热情请去天津面谈出版的事。行前已故作家韩映山嘱我带封信给孙犁先生。

一九七九年秋日的一个下午,由李克明同志陪同,终于走进了孙犁先生的"高墙大院"。这是一座早已失却规矩和章法的大院,孙犁先生并详细描述过它的衰败经过。如今各种凹凸不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一块地,一户人家还种了一小片黄豆。那天黄豆刚刚收过,一位老人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精会神地捡豆子。我看到他的侧面,已猜出那是谁。看见来人,他站起来,把手里的黄豆亮给我们,微笑着说:"别人收了豆子,剩下几粒不要了。我捡起来,可以给花施肥。丢了怪可惜的。"

他身材很高,面容温厚,语调洪亮,夹杂着淡淡的乡音。说话时眼睛很少朝你直视,你却时时能感觉到他的关注或说观察。他穿一身普通的灰色衣裤,当他腾出手来和我握手时,我发现他戴着一副青色棉布套袖。接着他引我们进屋,高声询问我的写作、工作情况。我很快就如释重负。我相信戴套袖的作家是不会不苟言笑的,戴着套袖的作家给了我一种亲近感。

其后不久,我写了一篇名叫《灶火的故事》的短篇小说,拿给省内几位老师看,不料有长者好心劝我不要这样写了,说"路子"有问题。我心中偷偷地不服,又斗胆将它寄给孙犁先生,想不到他立即在《天津日报》的《文艺》增刊上发了出来,《小说月报》也很快作了转载。

我再次见到孙犁先生是次年初冬。那天很冷,刮着大风。他刚裁出一沓沓粉连纸,和保姆准备糊窗缝。见我进屋,孙犁先生迎过来第一句话就说:"铁凝,你看我是不是很见老?我这两年老得特别快。"当时我说:"您是见老。"我说完很后悔,我不该迎合老人去证实他的衰老感。接着我便发现,孙犁先生两只袄袖上,仍旧套着一副干净的青色套袖,看上去人就洋溢着一种干练的活力,这样的状态,是不能被称作衰老的。

我第三次见到孙犁先生,是和几位同行一道。那天他没捡豆粒,也没糊窗缝,他坐在写字台前,桌面摊开着纸和笔,大约是在写作。看见我们,他立刻停下工作,招呼客人就座。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袖子,又看见了那副套袖。记得那天他很高兴,随便地和大家聊着天,并没有摘去套袖的意思。这时我才意识到,戴套袖并不是孙犁先生的临时"武装"。

多年之后,有一次我把友人赠我的几函宣纸精印的华笺寄给孙犁先生时,收到他这样的回信,他说:"同时收到你的来信和惠赠的华笺,我十分喜欢。"但又说:"我一向珍惜纸张,平日写稿写信,用纸亦极不讲究。每遇好纸,笔墨就要拘束,深恐把纸糟蹋了……"如果我不曾见过习惯戴套袖的孙犁先生,或许我会猜测这是一个名作家的"矫情",但是我见过了戴着套袖的孙犁,见过了他写给我的所有信件,那信纸不是《天津日报》那种微黄且脆硬的稿纸就是邮局出售的明信片,信封则永远是印有红色"天津日报"字样的那种。我相信他对纸张有着和对棉布、对衣服同样的珍惜之情。他更加珍重的是劳动的尊严与德行,是人生的质朴和美丽。

《从梦想出发》是铁凝担任中国作协主席后的第一部散文随笔集。无论是艺术鉴赏,还是故人往事,铁凝都用淡然的笔触道来,处处显露出一个作家的真诚和较高的艺术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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