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马季的第三个弟子，机灵、好学、为人谦厚，与马季多次搭档。马季对相声的钟爱、忧虑和穷尽一生的付出，刘伟亦深深地看在了眼里。
谈老师
他应变能力很强
长江商报：什么时候拜马季为师的？
刘伟：严格来讲是16岁开始跟马季老师学说相声，正式拜师是1982年，我在铁路文工团时。
长江商报：您是马老第几个徒弟？
刘伟：第三个。前边有姜昆、赵炎，后面是冯巩、笑林等。
长江商报：马老指点你们学艺时是个严厉的人吗？
刘伟：马老对他的这些弟子，从来没有那么生硬过，他特别的和蔼可亲，永远是商量的口吻。
我们每一次在舞台上表演，无论是新节目还是传统节目，他都拿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看，非常认真地看，看完后把其中的人叫到跟前，然后说：“我听了这段节目了，我觉着一开始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中间咱们改变一下，你们看好不好？”他永远是与你商量的口吻，这种方法也特别容易让我们接受，而且老师那种谦逊的态度，这么多年特别让我感动。
长江商报：马老有过表演的失误吗？
刘伟：他是一个应变能力非常强的演员，有个故事，是他有一次跟我说的，我没见过，但是真事。1956年，他刚刚调到广播艺术团，跟于世猷老师搭档，有一次去部队演出，部队招待人都非常热情，于老师喜欢喝酒，可能那天多喝了两杯，上台时就有点不行了，一上台悄悄对我师傅说：“马季，我可能有点不行了。”可一上台开场白都已经说了，我师傅就偷偷问：“真不行假不行啊？”于老师说：“真不行了。”眼看着身体也要打晃，然后我师傅马上说：“观众朋友们，我呢，后台领导找我说一句话，比较急，说完后我马上过来给您表演。”这么着，搀到后台，然后在侧台边上于老师就吐了，有些观众就看见了。马先生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想，一个人只能说单口，这个没问题，可主要是观众情绪这么一折腾，就散了，而且有些观众看到吐了，心里肯定正嘀咕呢。这时马先生上台，说：“刚才呢，我们俩人站在台上，准备给大家表演，但有些观众看到了，于世猷老师最近有点不舒服，我给他搀到后台去了，您知道他为什么不舒服吗？他呀，怀孕了。”这下大伙哈哈一乐，一下就把这情绪给接过来了。
长江商报：平时，马老师是怎么在这方面(应变能力)训练你们的？
刘伟：这种东西更多的时候是耳濡目染，我师傅就说：“有很多东西不是我硬性要教给你们的，而是在你的悟性。”有的时候，师傅有些东西教不到你，但你在侧台看师傅表演，一下能悟到，所以方方面面好多艺术可是说是“偷”来的。
谈相声
我们缺传统这一课
长江商报：进行相声创作是痛苦的吗？
刘伟：有痛苦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说：“这写不出东西，真是最痛苦的时候。”
但是，马先生有一个方法，他说：“我写不出来我就钓鱼去。”他特别喜欢钓鱼，“我写不出来，我把稿子一推，我扛起鱼竿我就钓鱼去，整个脑子放松了，什么都不想，钓鱼。钓鱼回来，还想不通，没关系，睡觉，第二天早上再去钓鱼。”他说：“我有好几次，都是钓完鱼，拿着鱼竿回来，回到房间半道上，哎，通了。”这么多年，我没见他为什么事儿，发过火。
长江商报：马老师好的像有说过“我喜欢相声，但不喜欢说相声的人”，然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刘伟：如果他不喜欢相声，他不可能有今天这么大成就，但是，他觉得我们说相声的演员文化层次有些问题。他在对外交流或者给大学们去讲课的时候，就说：“我为我们相声队伍感到惭愧。”惭愧什么呢，他说：“我是高小毕业，姜昆是高中毕业，刘伟是技校毕业，我们太惭愧，我们没有文化，如果说我们都是大学毕业，还别说是研究生或者博士，我想我们相声的格调会更高一些，我们献给观众的这些相声会更有文化。”所以，我是这么理解他这句话的。
长江商报：都说马老师相声很新，懂得与时俱进？
刘伟：对，因为“他太懂相声了”，这还不是我说的，而是我们的相声老祖马三立说的。马三立的女儿曾经跟我说过，她说：“我这句话不跟别人说，但我告诉你，我们家老爷子(马三立)从来不夸谁，也从来不贬谁。”1983年，我师傅说的那段《宇宙牌香烟》，他看得特别认真，他女儿当时就在旁边，就跟他说：“我很少看您这么认真的看电视里边的相声演员表演相声？”他就对他女儿说：“马季，不仅会说相声，而且他懂相声。”
长江商报：马老有没有夸过你们这些弟子中谁是真正懂相声的人？
刘伟：他没说过这句话，但他从心里边希望这些个弟子能够真正深入掌握住这门传统的艺术。你说我不懂吗？我也懂，但只是那么一点儿，不全懂。为什么不全懂，我们这些演员缺的课，就是传统这一课。在舞台上表演的基本技巧可能我们掌握了，但是真正的能够深化，深入到自己的心灵里面，拿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去创作一个脍炙人口的作品，这是我们这一代所缺乏的。
谈未来
艺术有起伏是正常的
长江商报：会不会因为马老的辞世，让相声就这么断掉了？
刘伟：我只能说，在这段时间，确实还没有像我师傅这样的一面大旗出现。
长江商报：马老说过他很反感“媚俗”的相声，你怎么看？
刘伟：所谓“媚俗”的相声也就是格调不高的相声。格调不高的相声，不应该拿到舞台上来。过去我们走江湖的那一套，为了吸引观众，为了吃饭，为了挣钱，说一些低级的，庸俗的东西。可现在，相声都在舞台上，在电视里面播出，应该不会存在那么严重的情况。但有的时候也有，一两句啊，或者一些伦理的东西，各种舞台的要求不一样吧。
长江商报：现在年轻人，喜欢追逐一种个性或者说另类的东西，这样情况下，相声该怎么发展？
刘伟：我觉得这个因人而异。我们太传统了，很多东西我们很难接受，但我想我们会把新鲜的生活融到相声里面去，但还是会摒弃一些媚俗的东西。有人跟我说过，说有一天相声能够走进文学之旅，这个就太好了。好多马季老师的作品，包括《成语新编》、《新桃花源记》等等，名字听起来都那么文雅，这些通过成语、通过诗歌，用借古看今的方式带给观众的笑声都非常高雅，我们干吗不去创作这些东西，而非要把那些媚俗的东西拿出来给观众呢？那些东西，一开始观众看了可能也会乐，但长久下来，它不是艺术。
长江商报：马老师对现在的相声有没有过担心？
刘伟：他倒没说过这句话，但他说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也不能靠舞台上的这一个两个三个把相声提高到一个轰轰烈烈的位置上，他说任何艺术的衰亡或者说有起伏都是正常的，所以我觉得他把这个东西看得很科学。他说我们这一代不行了，你们这一代可能也不行，但是再下一代，说不定更利于相声这个体裁发挥的年代就会出现。
长江商报：马老曾经说相声要回归传统？
刘伟：对。其实，传统的也就是我们优良的东西。每一段新的相声都没有离开过传统，如果离开了传统，新的相声永远出不来。马季老师说：“实际上，我这些新的相声，不都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这口饭吗？”但是这口饭留下来，并不是每一个演员都继承的特别好，好的演员也只是一些皮毛，怎么把传统吃的很透，按照传统的模式又没有痕迹的创作出新东西来，这就是马季老师的功力所在。
笑林：相声，我现在很迷茫！
笑林是马季的第五个徒弟，他坦言当年是自己亲自找上门去找马季拜师的。回忆起师傅，他说那时候经常是他创作一个段子，然后骑上辆自行车，跑到师傅家，就开始在他面前说。说完后，师傅就给指出来哪些地方还不太行，需要怎么处理。然后自己回去修改，改好了再回来说给师傅听。有时候这么一天要跑上十几趟。
现在想起来，笑林称很难忘记师傅坐在沙发里，他就坐在地毯上听着师傅给他说相声的场景。他说师傅很少夸他们哪个相声很不错，自己的相声中，就《笑林广播电台》师傅曾经给过一句评价：“这个还行，像相声。”
最近几年，笑林以主持人的身份频繁出现在电视节目里。他说，一向不喜欢徒弟们不无正业的老师对此也越来越理解。“现在说相声越来越难，有些观众爱听的不能说，有些自己不愿意说”，笑林说相声是和大时代背景紧密相关的一件事情。师傅在他心中就像一棵大树一样，现在师傅走了，对于相声的未来、相声的创作，他坦言自己比较迷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