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在加拿大做高级访问学者的谈振辉很犹豫,他接到了学校一纸传真,希望他能回国参加国家863高科技计划通信主题工作的竞争。留下来,每月有3000加元的报酬,回去,继续拿46元人民币的工资。他选择了归国,第二天就发回了传真。(摄影:李清川)
他的步子,踩在了铁道线的钢轨上。
1967年,北京铁道学院的“高材生”谈振辉收拢好电线圈,背起工具袋,成了铁路上的机修工。铁轨一直通向远方,看不到尽头,而裹挟着全身的零下40摄氏度的冷空气,却让他真切感受到严冬。
严冬到早春,这一许竟是11年。
1978年的春天,谈振辉从“半导体”里收听到“全国科技大会”的消息,郭沫若题为《科学的春天》的讲话诱发了他全部的激情,为了备考研究生,已为人父的不得不一边烧炕一边读书,数月下来,35岁的他竟白了头发。
这两段经历被我称作“陷入了某种困境”,却给了他解读“成材”的素材。谈振辉相信,接触社会、接触最基层群众和吃苦,是知识分子成材的必由之路,只有这样才能正确看待自己。
谈振辉很“老派”。
1993年1月,在加拿大华铁卢大学做高级访问学者的他接到了学校一纸传真,希望他回国参加国家863高科技计划通信主题工作的竞争。那一夜,他犹豫过。良好的科研环境,优厚的待遇……但第二天,他做出了出乎很多人意料的决定,发回传真表示立即归国,对此不解的人觉得他不够“灵活”,谈振辉说,我要回报国家。
谈振辉工作的北方交通大学,也曾走进我的人生轨道中,校园的四季风景都存在记忆里。确实,我几乎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思源楼前的大草坪,食堂对面的告示栏,“相会于中华崛起时”的石刻,甚至校门外所有的饭馆,现在想起,仿佛还在昨天。
记者:您从北京铁道学院毕业后去东北做了一名工人,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谈振辉:刚到齐齐哈尔时,我做铁道机修工,就是爬电线杆、挖地道的最基层的工人。在冬天温度最低的时候,这个活是非常苦的。我记得很清楚,给那里的居民修好电机,他们表示的感激非常真切,自己也很激动。我觉得,自己的激动是把人民给我的知识又回报给人民了。
记者:那您怎么又回到学校读书的呢?那次机会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谈振辉:科学大会召开时,我正在东北,看到了郭沫若的一篇文章,心里是非常感动,就觉得报效祖国的机遇到了。其实,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读书时,我总是名列前茅,还担任团支部书记,总有一种愿望,要回报祖国。听说要恢复报考研究生,很对人“爆发”出一种热情,早七点到晚七点,都在学习,一点报酬也没有。
记者: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吗?
谈振辉:那时,要骑5公里的自行车到县城,那时候风沙还很大,我就冒着风沙去考。我的想法挺简单:自己如果有这个能力,就要通过这个机会展示出来。
记者:考试结束后,您心里有底吗?
谈振辉:觉得专业课考得还行,半导体是我自学的,心里比较有数,英语考得不好。全国招考时,大家的英语都不好,荒废了,成绩公布我才知道自己考得还不错。我读研究生时已经35岁了,在第一批被录取的学生中,我的年纪也不小,而且一读就是四年。
记者:35岁在读书,压力应该来自很多方面。
谈振辉:我自己心里想,耽误了十多年的时间,要把耽误的时间夺回来,头发很快都白了。那时我已经成家,还有了小孩,印象很深的就是一边烧炕一边看书,现在回头看,是需要毅力的。艰苦归艰苦,也有很多喜悦。我平时在基层也要搞点技术革新,还被铁路局被评为“技术标兵”,学到的知识能回报给社会,这种喜悦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记者:从艰难的环境中走出,从一名铁路工人走向校长的岗位,您觉得,自己的可贵之处在哪里?
谈振辉:群众对我的评价就是人品很好。我也一直觉得,要认真做人,踏实做事,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1991年到1993年,我在加拿大华铁卢大学做高级访问学者,出国前说好的是半年的时间,因为我当时做得比较好,去了一个月之后,我的教授就找到我,要求和我续聘两年时间。我当时在华大的待遇是每月三千加元,那时加拿大的经济很不景气,这是个还不错的数字。工作到1993年1月,我接到了学校发来的一份传真,希望我回来参加国家863高科技计划通信主题工作,当时通信主题的工作刚刚起步,学校希望我能够回来参与竞争。
记者:您犹豫了?
谈振辉:的确有思想斗争,国外的学习环境比较好,做研究不会受到干扰,待遇也比较高,我在加拿大拿三千加元,而在国内只有46块钱。但第二天,我给学校发传真,说我立刻回来,这件事当年在北方交大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毕竟是10年前嘛,好多人出去了都不回来。我的外国老板知道后,觉得我这个人非常了不起。
记者:那您做校长时,会不会让身边人感受到一种压力?
谈振辉:有人问我怎么当校长,我说我一直重视做人的道理和法则,要当好校长,一个人的人品是最重要的。我想,校长的最主要工作是靠自己的人格力量影响大家,共同把工作做好,如果连人都做不好根本不行。此外,校长在学术上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学术过硬才有发言权。我自己业务上还不错,是国家863高科技计划通信主题三届的专家组成员,又是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所以我知道,在学术上过得去人家才会敬佩你,管理工作才好做,但是,这两项工作想要平衡好也很难,这涉及到中国特色。
记者:那您羡慕现在年轻人吗?他们的环境比您当年要好很多?
谈振辉:其实,年轻一代这样好的环境是我们这代人非常羡慕的,但也要看到,这个时代也给年轻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拥有这样好的环境,年轻人更应该有效利用时间去学习,不要辜负了大好光阴。我也一直讲,高中阶段可以减负,大学阶段却不能减负,因为大学的四年时间里,年轻人所完成的学业任务直接决定了他能为社会和国家做多大贡献。
记者:您有没有想过,现在年轻人也会羡慕您,甚至包括您经历过的苦难?
谈振辉: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必要去做苦行僧,历史的重演是一种倒退,他们面临的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也很多,要接触社会,要与国际接轨。当然,个人的思想问题是不可能在短短的四年内就可以全部解决的,我不提倡说教,现在传媒发展的速度很快,青年朋友可以自己做出判断,可以找到自己的榜样。有了榜样就有了生活目标,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就目前来看,榜样还是太少了,我觉得,年轻人中应当树立刻苦学习的榜样,在这个过程中引导他们在走向成熟和成功。
记者:工作之余,您会做什么?
谈振辉:虽然工作很忙,但我的生活比较有规律,工作越是忙,生活越要有规律,这对我非常重要。我的兴趣比较广泛,爱看足球比赛,自己也打羽毛球,还喜欢听音乐。我不大看小说,因为没有时间,也记不住人物。我喜欢人物传记,像《董竹君》就非常喜欢,我感觉这个人物就在我身边,比较亲切。我家里订了《人物》杂志,还有《英语世界》,一些战地记者的文章我也很感兴趣。
记者:创建“世界一流大学”,对北方交大意味着什么?
谈振辉:国家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很清楚,就是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两所学校,但这也是中国教育事业的神圣使命。我认为,“世界一流大学”本身是一个文化上的概念,我们要在这个轨道上齐心协力。我们北方交大,从学校的规模,到重点学科的覆盖面,比不上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但我们要利用国家创建“世界一流大学”这个很好的机遇,把自己发展壮大。
记者:我看到,北京交大的发展目标是“国内一流,国际知名”,这有特殊的含义吗?
谈振辉:我们的定位是“国内一流,国际知名”。“国内一流”,是说要办成国家高水平大学,“国际知名”,指的是我们的特色学科上要在国际上具有竞争力。北方交大以交通领域的研究为特色的,通信信息、交通信息控制、管理规划、运输经济等是优势学科。办好一所大学,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和强项,形成竞争中的相对优势,同时要集中力量不断发展这种相对优势中的学科,形成一流水平,在某一领域有独到的创新之处,要让人家想到某些学科就会想到北方交大。
在交通方面,高速铁路、城市轻轨、地铁上,我们具有一定地位。铁路和城市轻轨是综合的技术,综合的高科技,它包括了机械、电器、材料、计算机、通讯、控制、土木工程、桥梁、隧道等很多内容,我可以说,在这个领域我们北方交大在国内有发言权,就是在世界上也有发言权。德国高速铁路很发达,但是土木工程不行,因为它的面积小,是有限的技术条件。中国要搞高速铁路,这个地质情况是德国人不可想象的,德国人在上海搞磁悬浮,土木工程就全交给中国人做。
记者:在全国教育中心的北京,北京交大似乎有些沉寂?
谈振辉:对于北京交大,现在吃的苦都是宝贵的财富,我们这代人花了整整十年去吃苦,虽然很受用,但时间代价太高了。现在再回头看,我仍然坚持,青年学生要接触社会,要接触中国最基层的群众,要吃苦,这三点对知识分子成材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就没法正确估计自己。我能为国家做点事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把这些问题处理的比较好,能够正确对待自己,能够正确对待知识,能够正确对待把知识回报给社会和国家的关系。
这些内容在课堂里是学不到的,所以当校长后,我经常对学生讲,应该要接触社会,要主动吃苦,伤及筋骨才可能对人的思想有所改造。第一年军训,第二年社会调查,第三年社会实践,第四年生产实习到现场,我认为,这对一名学生来说是有好处的。
记者:您也讲过,原始性创新对一所大学很重要,交通大学传统学科的优势比较明显,但在新兴学科上,似乎后劲不足。
谈振辉:作为百年老校,在新兴学科方面,我们的优势不大,我们要做好原始性创新,还是要从传统学科入手,这是比较现实的选择。我们目前的基本思路是,发扬基础好、发展潜力大的传统学科,改造有一定历史但优势不明显的老学,加大投入和支持力度以促进新兴学科的建设和发展。
为了保证科技创新工作的有效实施,我们在学术问题上确认教授的主体地位。首先,注重发挥教授的学术专长,通过科研指南等一系列形式,突出以教授为中心、以研究生为主体的研究小组对前沿性或重大科研项目进行联合攻关,形成新的生长点。其次,设立教授会,专业投资、教学计划等与科研和教学有关的活动都由教授会决定。此外,我们还很注意给教授足够的自由空间,我们要为教授创造环境,让教授有宽松的氛围,有精力去搞原创性研究。
记者:作为铁道部直属的学校,交通大学的发展路会不会越走越窄?
谈振辉:铁道部在几年前就意识到行业办学的局限,所以提出将办学方针由“立足铁路,服务社会”调整为“服务铁路,面向社会,办出特色”。办学方针的调整,拓宽了学校工作的局面。科研工作尤其突出,我们与铁道科学研究院共同提出创建铁路创新基地,站稳铁路科技市场,在这个基础上,又加大力度,面向大交通、大市场、大社会承担项目,所以,科研项目数和经费每年都有很大提高。
记者:高校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您认为,怎样做才能游刃有余?
谈振辉:作为高校,首先要确立质量观,这是个能力社会,高校不能只提供学历和证书,还要授人以渔,培养学生会学习的能力和创新的能力。其次要有效益观,高校要面向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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